護法品第九
釋品題:這一品是記述當時朝廷唐武則天太後與中宗皇帝有詔迎請獎諭的經過。也就是說明朝廷擁護佛法及尊重六祖大師的情形,也表明禪宗的興起,是因有德的大善知識住持正法,啟人慧悟,故以「護法」為品題。
神龍元年上元日,則天、中宗詔雲:「朕請安,秀二師、宮中供養,萬機之暇,每究一乘。二師推讓雲:『南方有能禪師,密授忍大師衣法,傳佛心印,可請彼問。』今遣內侍薛簡,馳詔請迎,願師慈念,速赴上京。」帥上表辭疾,願終林麓。薛簡曰:「京城禪德皆雲:『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未審師所說法如何?」師曰:「道有心悟,豈在坐也?經雲:『若言如來若坐若卧,是行邪道。』何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無生無滅,是如來清凈禪。諸法空寂,是如來清凈坐,究竟無證,豈況坐耶?」
唐中宗神龍元年即公元705年,此年號是在武則天歸政中宗複位時的第一個年號。正月十五日,即元宵節,乃道教的天官司生日,為天官司賜福之辰。則天姓武氏,為唐高宗的皇後。高宗崩後,中宗即位,武後臨朝稱制,尋又自立稱帝,改國號為周,自名為曌。後狄仁傑、張東之等迫武後歸政於中宗,遷居上陽宮,則天歸政後5年崩(公元710年)。中宗是高宗太子,名顯,即位後5年,武後即將他廢為廬陸陵王,徙居在房州14年。武後被迫歸政,中宗始得複位,後因惑於韋後而被殺於神龍殿。
因此,則天太後和中宗皇帝下詔書說:「朕曾迎請嵩岳的慧安和北宗神秀二位大師,延入宮中來恭敬供養。在治理萬機的閑暇時間外,每日都參究惟一佛乘的教理。可是兩位大師都很謙遜的推讓說:『南方有一位惠能禪師,曾是密受五祖弘忍大師的衣法,是傳佛心印的嗣法門人,可以迎請他來參問為是。』現在特派遣宮中內侍官司薛簡,奉詔書往迎請,謹願禪師慈悲愍念,迅速趕往京都。」六祖大師得詔書後上表疏而稱病謝辭,請願 在山林終其生矣。然而薛簡說:「京城裡的大德禪師們都說:『都要體會通達大乘佛道,必須要坐禪修習定功,如果沒有坐禪習定的功夫而能得到解脫的,那是絕無可能的事。』但不知大師所說的法又是怎樣的呢?」六祖大師說:「所謂道是從自己真心所悟,怎麼會說在坐不坐呢?」這正如後來南嶽懷讓禪師見馬祖在坐禪,知其根器不凡為要接引他,故意將一片磚放在庵前石上磨了又磨,馬祖看見就問:「作什麼呢?」禪師說:「磨磚作鏡子。」馬祖又說:「磨磚又怎麼磨得成鏡子的。」禪師說:「磨磚既然不能成鏡子,你坐禪又怎能成佛呢?」馬祖便請教:「要怎麼作才對呢?」禪師說:「比如乘一頭牛車,車如果不前進時,打牛就對了,打車就不對了。」馬祖一時應答不上來,禪師又對他說:「你學坐禪為的要學佛的靜坐樣。假如要學坐禪,禪並不是坐或卧的東西,如果學佛靜坐,佛並沒有一定的形相,故此對無住法不該任意取捨。你若是認為佛是個靜坐而成果位,等於是殺佛一般的不敬,尤其執著於佛的靜坐的形相,實際上便是違背了佛理。」所以經中說:「假如有人說如來或坐或卧,這人就在行邪道。」為什麼呢?因為生處而無所來,滅處也無所去,無有生無有滅就是如來的清凈妙禪。一切諸法悉皆空寂就是如來的清凈無上坐,究竟圓滿而得大解脫原無一法可以證取,何況談坐不坐呢?
簡曰:「弟子回京,主上必問,願師慈悲,指示心要,傳奏兩宮及京城學道者,譬如一燈燃百千燈,冥者皆明,明明無盡。」師雲:「道無明暗,明暗是代謝之義,明明無盡,亦是有盡,相待立名。故《凈名經》雲:『法無有比,無相待故』。」簡曰:「明喻智慧,暗喻煩惱,修道之人,倘不以智慧照破煩惱,無始生死憑何出離?」師曰:「煩惱即是菩提,無二無別。若以智慧破煩惱者,此是二乘見解,羊鹿等機。上智大根,悉不如是。」
薛簡說:「弟子如果回到京城後,皇上必定會問我究竟向大師學到了什麼禪機妙法?謹願大師慈悲,指導開示心法要旨,也好讓我回去傳奏給則天太後和中宗兩宮都有個交代,並且傳告給京城裡修學佛道的人們,猶如一盞明燈,可以輾轉點燃成非上千盞明燈,能使幽暗都成為光明。光明與光明相耀,而無窮無盡。」六祖大師說:「在無上菩提道的妙覺理體上說,並沒有存在明與暗的分別可言。明與暗只是相互代謝的意義,明與明相映而無須窮盡,其實仍然是有盡的,因為二法只是互相對待所建立的名稱而已,正如《維摩詰經》說:佛法是無可比擬的,因為無相而絕諸對待的原故。」薛簡說:「明是譬如智慧,暗是譬如煩惱。修學菩薩道的人,倘若不用般若智慧之光明去照破無明煩惱,那麼這無始以來的生死根本要憑什麼去出離,而得到解脫呢?」六祖大師說:「煩惱就是菩提,生死就是涅槃,其實兩者並沒有別殊。假如說要用般若智慧之光來照破無明生死煩惱,這實際上是二乘人的見解,猶如羊車(聲聞)鹿車(緣覺)等喻的根機,而不是究竟之法,俱有上根利智的大乘根性人,都不會落在這橛的見解。」
簡曰:「如何是大乘見解?」師曰:「明與無明,凡夫見二,智都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簡曰:「師說不生不滅,何異外道?」師曰:「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說不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不滅,所以不同外道。汝若俗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凈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恆沙。」
薛簡問說:「什麼是大乘的見解呢?」六祖大師說:「明和無明,在凡情看來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就成為光明晶瑩和陰沉幽暗,在明智的人看來卻了知通達其懷之體是沒有兩樣。這無二無別的性體,就是清凈湛然的真如實性。所謂實性,就是在凡情愚昧之身中並不會減少掉,在賢者聖人來說也不會增加多,即是處在煩惱塵染中心仍然清凈不會雜亂,雖居禪定之中而不沉空滯寂。即不是斷滅也不是常,亦無來亦無所去,卻不在中間也不在其內或是外,不曾生也不曾滅,真如覺性之性相一如,湛然常住而無遷,才稱名為之道。」
薛簡又問:「大師所說的不生不滅,和那些外道所說的有什麼差別呢?」六祖大師說:「外道所說的不生不滅,大體上是將斷不來終止其生命,還將生命來顯斷滅,說其滅又等於不滅,生也可以說是不生。然而我所說的不生不滅,是說本來就生而無生,今也滅也不無滅,所以不同於外道所說的不生不滅。你如果要想了知最精要的法義妙旨,只須對一切善惡諸法都不去思慮計量,自然而然就會契入湛然清凈真心的性體,大智朗然而恆常寂凈,豎窮三際,橫遍十方,無量功德妙用不可思議。猶如恆沙數,一沙一世界,一塵一國土。所謂的微塵里轉大*輪,於一毛孔顯寶五剎。」
簡蒙指教,害然大悟,禮辭歸闕,表奏師語。余其年九月三日,有詔獎諭師曰:「師辭老疾,為朕修道,國之福田。師若凈名,託疾毗耶,闡場大乘,傳諸佛心,談不二法。薛簡傳師指授如來如見,朕積善狡慶,宿種善根,值師出世,頓悟上乘,感荷師恩,頂戴無己!並奉磨衲袈裟及水晶缽,敕韶州刺史修飾寺宇,賜師舊居為國恩寺焉。」
薛簡承蒙六祖大師的指導教誨後,心性開良而大悟。於是禮謝辭別而回朝廷,把六祖大師所述的一切表奏皇上。同年的9月3日,又有詔書獎喻六祖大師說:「禪師以老邁多病辭謝召請,並願終身在山林中為朕而修道,真是國家與人民的福田。禪師猶如維摩詰居士,借病居於毗耶離,闡揚大乘佛法,廣傳諸佛之心印,暢談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不二法門。薛簡回到宮中表奏禪師的所指授的如來知見,君王積善而有餘慶,宿世種植善根。今逢禪師出現於世,頓悟最上乘之妙法,感激禪師法浴之恩德,永為頂戴無止盡。就此並供奉上由高麗國朝貢來的精質磨衲袈裟一領和水晶缽一具,敕令韶州史對一切佛寺都予以修飾而庄嚴聖地,再賜名禪師的新州的故居之地為恩寺。」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