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堅法師:苦難的童年——苦諦思維修之三

苦難的童年——苦諦思維修之三

道堅法師

苦,是沒有值得炫耀的;樂,是沒有值得沉醉的。過去的歸於過去,我們所擁有的,只有當下和未來。如果沉浸在過去痛苦幸福的回憶中,久久縈繞心懷,不得解脫,就是放不下,就是執著。如果忘記生命的當下,憧憬未來,讓人生美好的時光,糾纏在過去和未來的旋渦里,都是一種失敗的人生管理。

然而,活在當下之時,也需要過去和未來的調味劑,因為生活有悲歡離合而精彩。回味過去,反思人生,倒也不失一種超越的人生性格。

也許每個人都有他豐富多採的人生經歷,從而成就不同的人生格局。我寫這個苦諦思維修的目的,也是讓我重新審視過去,甚至想從大眾思維考量出家因緣。而我的生活無疑是精彩的,無論是苦還是甜。在這里,我不允許自己說快樂,只有痛苦的經歷,才更值得我回味。

在上文中,大家很遺憾的是,沒有看到母親的異夢,懷胎十月,也沒有奇景出現,降生之時,更沒有大地震動,平常讓人無法咀嚼。今天要說的「苦難的童年」,會是什麼樣子呢?

天生聰慧,少小敏達。於諸世法,不知樂受。慈悲仁愛,好於靜思,常思苦諦。趣涅槃樂。這是理想高僧的童年。

自從年老體虛的母親在非常時代生下我之後,沒有營養滋補身體,致使身心每況愈下。我母親回憶生我之後,淡淡地說,家裡就兩只老母雞,指著它下蛋賣了買油鹽呢。雞是不能吃的,蛋也不能多吃,因為吃了雞或蛋全家人就沒油鹽吃啊。我從記事起,母親是在生病,影響最大的是三叉神經痛,其他腰酸背痛之類的,沾不得冷水之類的,毛病總是不少。就是這樣的一個平凡而偉大的母親,在生我養我,撫育我成長,度過純真而充實的童年。

要說我有奇特處,大概就算懂事早、上學早罷了。我最初的童年記憶是在一個昏暗的屋子裡,到處煙薰火燎,蛛網遍布。窗外明亮的光透過,屋外雞犬之聲,不絕於耳。應該是一個光明媚的早晨,我從這里醒來,摸索著下床,在靠窗的角落裡,開始拉屎。拉滿一堆,再換個地方,又拉一堆。回望數峰小,我滿足地樂了。

另一次較早記憶是一個暴雨即將來臨的黃昏,我從夢中醒來,連叫幾聲無人答應,孤獨令我感到害怕,就一邊找母親一邊大哭。家裡的門都虛掩著,我找遍了每一個角落,也沒母親的影蹤,我哭得更凶了,驚動了鄰居,他們給我找了一點吃的哄我,說母親出去扯豬草去了,一會兒就回來。我哭著等啊等,母親很晚才回來,一大背兜的豬草壓彎了腰,滿身都是汗水,我躺在娘濕漉漉的懷裡,又睡著了

有一次早晨醒來,正是娘喂豬的時候。看見母親提一桶很重豬食,我就跟在後面,要娘抱我、背我,母親說等一下就抱,我怎麼也不幹,嘴裡不停地說「要抱」,顯得很可憐的樣子。就這樣走了兩三個回合,母親實在過意不去了把我放在背上,只手返過來摟在我身上,另一隻手提著要桶深重的豬食,艱難地蹣跚而行。母親這時已經五十多歲了,對於母愛的深刻,現在想來,心中還隱隱作痛。

記得小時候,吃飯還是很痛苦的回憶。家裡好像很少吃干飯,總是稀飯加些紅薯藤之類的充飢。或者黃瓜熟了,天天是黃瓜盛宴,土豆熟了,頓頓是土豆大餐。煮菜稀飯時,棒子麵一般不會很均勻,我母親遇到碗里有麵疙瘩,就用筷子輕輕挑出來(不能夾,否則就碎了),喂到我的嘴裡,看著我吃的很香,母親甜甜地笑了,還要說點「幺幺乖」之類的贊美語。用碗豆面夾菜煮稀飯,是最難吃的,那種氣味,至今刻骨銘心,不能忘懷。

小時候,我們穿的衣服是從大開始輾轉傳來,因為那個時候布票緊張,一家人一年就那幾尺布,大人也是沒有穿的。冬天的破棉襖,穿著總是不見暖和,裡面寄生的跳蚤虱子卻不少。在冬日的暖陽下,大人一邊曬太陽,一邊給我虱子跳蚤,就成了永恆的幸福畫面

我五歲多開始上小學,上學的課桌是一塊長長的木板拼成。我老根家的堂屋就是課堂,一間屋子,容納了一年級到三年級的學生。上課前,班長喊「起立,向偉大領袖毛主席敬禮」才能坐下,第一節課好像就是「我愛北京天安門」。有人說,你的學習一定很不錯吧。我說,是的,我第一學期大概得了二三十分,成績還不錯。在學校里最丟人的,是一次屎尿實在憋不住了,也不知道請假,終於流了一褲襠,引來同學們一片怪異之聲。

由於家裡是中農(全稱叫富裕中農,比地主低一個檔次)出身,這成了我的恥辱柱。晚上,村子裡鬥地主,斗爭地(主)、富(農)、反(革命分子)、壞(分子)、右(派),搞文攻武鬥(我們學生有時也需要參加,但要打人的時候就不小孩去);白天學校里的同學也模仿著干,我也被抓著站在板凳上,被遠房堂姐等貧下中農孩子批鬥了好幾回,有一回甚至被綁在樹上,學著大人樣子拷打我,急得我嚎啕大哭。

讀書時,大人(包括我的父母親,我的哥哥等)總是神秘地把我叫到一切,叫我千萬不許在外面亂說話,不然要挨打之類的。這個時候的人們有點瘋狂,只要有句話不慎,就會帶來滅頂之災。我們公社的一個孩子,就因為開玩笑說生產隊養的「豬」路"蜘蛛"一樣,全家人都挨批挨斗遭了殃,吃了不少苦頭。瘦小的我性子很野,誰污辱我我就跟誰急,一點也不怕事,令大人提心吊膽,憂心萬分。

有一點值得一提的是,農村的孩子填飽肚子,上學不單是上學,還要幹活的。我們每天早上,先到坡上扯豬草才回家吃飯上學。記得寒冷的冬天,我腳上的破鞋避不了雪水,穿著破襖實在擋不了風寒,在雪地里瑟瑟發抖,用手刨天冰雪,把毛茸茸的「貓耳朵」(一種野草)、野油菜撥出來。我生來怕冷,雪地的生涯,讓我手腳全是凍傷,特別是雙腳的凍傷,幾十年來,每逢夏天則發癢,冬天就痛,無論如何也好不了。

童年的事太多太多了,多得不需要回憶,雖是點滴之事,卻能讓大家體會到全部的心情

雖然童年的物質生活困苦的,但我的精神世界裡,還是充滿了希望和愛,是富足的。我永遠感恩父母,和一切關心愛護我的人。(信手所為,錯字白字別字連篇,或語句不通,皆為常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