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旭。字蕅益,俗姓鍾,江蘇吳縣人。父親持誦大悲咒,夢見觀音大士送子而生下智旭。年少時以孔孟聖學自我期許,曾經著作文章批判佛教,總共有數千字之多。等到一日閱讀雲棲蓮池大師的《竹窗隨筆》,突然省悟,而把以前所作的論著焚毀。年二十歲時,讀《地藏菩薩本願經》,因此發起出世的志向,每日持誦佛名。
明熹宗天啟元年(西元一六二一年),年二十四歲,聽聞某一法師講經,疑情忽然發起,於是用心參究,後來終於豁然開朗,不久之後就閉關於吳江。有一天得重病,濱臨死亡,此時才一心一意求生西方凈土。疾病稍微恢復時,結壇持誦往生咒七日,並且說偈頌曰:
『稽首歸依西方無量壽佛,祈願拔除我業障的根本。觀世音、大勢至,清凈大海眾菩薩。我迷失了本有的智慧之光,虛妄墮落於生死輪回的苦海,無量劫以來不曾稍有停止,無人救拔無有歸趣。今日暫時得到此低劣的人身,仍然不免遭受劫濁之亂。雖然得入出家之眾,卻尚未能進入法性之流。眼見法輪敗壞,想要挽回卻力有未能,實在是因為無始世以來,不曾栽種培植殊勝的善根。現今以決定不移的心志,求生西方極樂凈土。希望將來乘著我本有誓願的法船,廣度沉淪三界的眾生。我若是不能往生凈土,就不能滿足我的大願。是故我於娑婆世界,畢定應當究竟舍離。猶如被溺於水中的人,自己應當先求能夠盡速到岸,然後才能以方便之力,拯濟救拔落入暴流的人。我今以至誠心、深心、迴向發願心,燃臂香三炷,結七日的清凈壇場,日夜專持往生神咒,惟除飲食和睡眠之時。願以此功德力,勤求決定得生安樂凈土。若是我退失初發心,不向西方而行者,寧願即刻墮入地獄受苦,令我能夠迅速生起悔改之心。誓不貪戀人天之樂,以及無為寂滅之處。仰願阿彌陀佛的大威神,十力四無所畏十八不共之法,以及三寶無邊的威德,加持護念智旭等人,以神力折伏使我能夠不退佛道,哀憐攝受令善根增長。』
智旭後來又住過溫陵、漳州、石城、晟溪、長水、新安等地,廣宏天台宗的教法。最後歸隱終老於靈峰。當時各方參禪的修行者,大多把凈土法門當作權教而非究竟,凡是遇到念佛的人,必定教他參究念佛的是誰。只有智旭認為持念佛名這一個法門,即是圓頓的佛法心宗。當時有一位卓左車居士,曾經問到:
『如何才是念佛法門中向上頓悟的一條路,如何才能夠離四句絕百非,如何是念佛人最後究竟的法則,如何是在雜亂錯誤之處的腦後一錘。希望和尚您把過去以來大家所說的「自性彌陀」、「唯心凈土」等話,拋向一邊,讓我等親見如來的境界,痛快地述說一番,震動一下三千大千世界。』
智旭回答言:『所謂向上頓悟的一著,本來非禪亦非凈,即是禪也即是凈。才說到「參究」,已經是曲折宛轉為下根人而說。果真是大丈夫的話,自己應當確實深信「是心作佛、是心是佛」,如果有一念之際與佛有隔離的話,就不名為念佛三昧。如果能夠念念與佛毫無間隔,那麼又何必辛苦地去問誰呢!西方凈土的最根本究竟之事就是:「沒有眾生心外的佛,而能為眾生心所念;也沒有所謂佛之外的眾生心,能夠憶念著阿彌陀佛。」正當下手念佛之時,便是不落四句百非,即是全身投入清凈法性。只要能見到阿彌陀佛一毛孔的光明,即可見到十方無量諸佛。但得往生西方極樂凈土一個佛國,即是生於十方諸佛的凈土。此即是向上究竟的一路,若是捨棄現前的阿彌陀佛,另外說個自性彌陀;舍離西方凈土,再說一個唯心凈土,這就是所謂的混亂不清的公案。經典說:「三賢十聖住果報,唯佛一人居凈土。」念佛求生凈土就是令人清醒的腦後一錘。只要能夠深信此法門,依信起願,依願起行,則能於念念之間流出無量的諸佛如來,遍坐十方微塵國土,轉大法輪。即使是照耀古今,也不是分外之事,又何止是震動三千大千世界而已呢!』
蕅益大師又曾經開示人說:『念佛法門,別無奇特,只有「至誠深信努力行持」為最重要!釋迦牟尼佛說:「若人但念彌陀佛,是名無上深妙禪。」天台智者大師雲:「四種三昧,同名念佛,念佛三昧,名為三昧中王。」雲棲蓮池大師雲:「一句阿彌陀佛,該羅教門八法,圓攝禪門五宗。」只可惜如今的人,將念佛看做是膚淺容易的事,說是愚夫愚婦的修行工夫。所以信念既不深切,修行也不努力,終日悠悠散散,凈土的功業無法成就。
或者有人巧設方便,想要深明此念佛三昧,動不動就以參究「念佛是誰」為向上究竟之法。卻不知道現前一念之心,本來就離四句絕百非,根本不必故意去遠離斷絕。即此現前一句所念之佛,本來即是超越情執遠離妄見,何必勞苦地去談玄說妙。最重要的是能夠信得及、守得穩,直接了當地念下去,或者晝夜十萬句佛、或者五萬、三萬,以決定不欠缺為標准,終此一生,誓無改變,如果這樣而不能夠往生的話,三世諸佛便為誑語。只要能夠往生,則永遠不會退轉,種種法門,皆得現前。切忌今日張三,明日李四。遇到教下的人,也想要搜尋典章、摘取文句;遇著宗門的人,又想要參究問答;遇到持律的人,又想要搭衣持缽、研究戒律。如此則頭頭不了,帳帳不清。豈知只要阿彌陀佛念得熟,三藏十二部究竟的教理,都在一句阿彌陀佛裡頭。一千七百個公案,向上頓悟的關鍵,也都在這一句阿彌陀佛裡面。三千威儀、八萬細行、菩薩的三聚凈戒,也都在一句佛號裡面。
真能一心念佛,放下對身心世界的執著,即是真正的大布施。真能一心念佛,不再生起貪嗔痴等妄念,即是真正的大持戒。真能一心念佛,不計較人我的是非好壞,即是真正的大忍辱。真能一心念佛,沒有稍微間斷夾雜的情況,即是真正的大精進。真能一心念佛,不讓妄想賓士追逐不停,即是真正的大禪定。真能一心念佛,不為其他的修行歧路所迷惑,即是真正的大智慧。我們自己試著檢點思惟:如果對於身心世界的執著,尚未能放下;貪嗔痴的妄念,仍然還會現起;人我是非好壞對錯,依舊掛礙放在心上;間斷夾雜的情形,猶未能除盡;妄想賓士追逐不停,還不能永遠消滅;種種修行的其他歧路,依然會惑亂我們念佛的心志,如此便不能稱為是真正的念佛。
想要達到一心不亂的境界,並沒有其他的方法。最初下手之時,必須要用念珠,念佛時要記得分明,訂定自己每日的課程,決定沒有絲毫的欠缺。時間久了自然純一熟悉,雖不刻意去念而自然能念念不斷,然後要計數也可以,不計數也可以。如果初發心便要說好看的話,要不著相,想要學圓融自在理事無礙,總是信念不夠深切,修行不能得力。就算是你講得十二分教,解得一千七百個公案,依然皆是生死岸邊的事。等到臨命終時,決定用不著。』
清世祖順治十一年(西元一六五四年)冬天,得疾病,遺命交待火化之後,搗碎骨頭混合麵粉,分別布施給飛禽和魚類水族,廣結西方凈土之緣。次年(西元一六五五年)正月二十一日清晨起來,疾病已經好轉。到了午時的時刻,自己跏趺端坐於床上,面向西方舉手而往生,時年五十七歲。等到圓寂往生的三年後,大眾準備依法火化,打開龕柩一看,只見大師的色身頭髮變長覆蓋耳朵,面貌如生。門徒弟子不敢遵從大師的遺命將他結緣飛禽魚族,因此收拾他的遺骨,建塔供奉於靈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