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當我加上了這部書的最後一個句點,實現了多年的宿願時,一種解脫之感不覺油然而生。早在大學時代,因業師楊廷福教授和蘇淵雷教授的啟蒙,使我對佛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1985年夏,在北京拜訪了趙朴初會長,圍繞佛教與中國文化的關係問題進行了一次有趣的談話。當時,就生起了研究佛教文化的念頭。不久,在友人胡小靜先生的鼓勵下,遂有了寫一部中國佛教文化史的計劃。然其時已投筆從政,既廁身官場,便往往身不由己。幾年裡雖仍時時留心積累有關資料,終無暇作系統之研究。去年仲夏之後,絕意仕途,重歸書齋,遂發憤思有以自見,從此埋首經籍,困勉以之。雞鳴即起,夜闌方罷,日以繼夜,廢寢忘食。
學術的發展是一個文化積累的過程,每一個學者的工作無須都從零開始,而應當盡量利用前人和時賢的研究成果。這部書正是在歸納和綜合了海內外各家之說的基礎上完成的。搜羅既廣,便難以一一標出。唯「禪林與書院」一節全部為友人丁剛先生之研究成果。這方面的內容既為本書體系所不可或缺而筆者又無力把丁先生的研究推進一步,故商得他本人同意將其原文照錄,附於第五章下。特此說明,並向丁剛先生致謝。
由於充分利用了同行們的研究成果,使我得以集中精力對那些尚未被人注意的問題進行深入思考,形成了若干初步的見解:
(1)提出宗教文化和世俗文化在整個人類文化中是各自獨立的兩種文化形態,它本身就是一個多層次的有著完整結構的文化系統。
(2)認為中國佛教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世俗化的宗教,其世俗性特點源於傳統的實用理性思維。
(3)以佛教在中國傳播的歷史證明:任何一種外來文化的移植,首先必須得到本民族知識分子的認同,經過他們的選擇。吸收和傳播,才能在這個社會裡站住腳跟。因為知識分子是民族文化的主要傳承者。
(4)提出晚唐五代以後,中國佛教各宗歸禪,但佛教思想的發展並沒有因此停止,不過只是改變了它的發展形式而已。從此結束了以往那種宗派異說、百家殊唱的時代,一切新的思想只是在禪宗內部發展。
(5)第一次系統地研究了中國古代佛教翻譯理論、佛教史學傳統和佛教風俗史等,它們在佛學研究領域基本上還是一片未曾開墾過的處女地。
(6)提出儒家的忠孝觀和宗法思想為佛教所認同和攝取,由此成為中國佛教道德的主要特徵。伴隨佛教中國化過程的是佛教道德的儒家化。
(7)指出獨具特色的禪宗教育重在啟迪智慧,培養人的直覺思維能力。它在教育思想、教育制度和教育方法諸方面都是既不同於中國儒家的教育傳統,也不同於佛教其他宗派的教育模式。
(8)認為虛空性、象徵性和規範性是佛教藝術審美的一般特徵,但佛教藝術傳到中國後經歷了一個從模仿到創新的過程。在思想內容方面發生了從天上到人間,從出世到入世,從虛空到實在的轉變。在審美情趣方面也從崇高轉向優美,從對抗轉向和諧,逐漸形成了獨特的民族風格。
(9)指出在佛教東來之前,中國的民間信仰主要是自然崇拜、鬼神崇拜、祖先崇拜和巫術占卜之類的迷信。在中國佛教傳播過程中,它不但和儒、道思想發生交涉,而且也和民間宗教信仰相互影響,相互吸收和相互融合。
(10)提出中國文化圈的文化內涵主要是佛教而不是儒學。因此與其說受中國文化影響的日本、朝鮮、越南等國屬於儒家文化圈,還不如說是屬於佛教文化圈。
筆者在這篇後記里所以不厭其煩地對此一一標明,唯一的目的是希望有助於引起讀者的批評和討論。
這部書的寫作過程中得到了許多師友的幫助和鼓勵。這里特別要感謝的是趙朴初先生和蘇淵雷先生,他們不顧八十高齡,分別在百忙中抽空為本書題籤和撰序。還要感謝本書的責任編輯胡小靜先生,幫我抄寫了全部書稿的劉丹魯小姐和經常為我借閱資料的楊同甫先生,以及給予我很大幫助的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諸位先生。當然也應該感謝我的妻子金艷女士,為了保證這部書的寫作,她幾乎承擔了所有的家務,終於使我在動心忍性之際,尚能持志不懈,得以實現了夙願。
魏承思
1990年10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