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志丹居士:佛法的「神通」是什麼?

佛法的「神通」是什麼?

  很多中國人接觸佛教是從讀《西遊記》開始的。孫悟空菩提祖師為師修道,修成了七十二般變化的神通。於是乎,很多人就誤以為,學佛修行,就是修神通;誰有神通,誰有「特異功能」,誰就修得好。甚至有些人學佛修行,就是為了求得神通,然後賣弄神通,顯異惑眾。
  佛教說的「神通」,是指修持禪定後,而得到的一種無礙自在不可思議力量,大致可分為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能、宿命通、漏盡通等六種
  然而,佛陀所要教導眾生的,是煩惱的徹底止息與生死輪回的解脫,這不是神通所能成辦的。依據相關佛經記載,一群五百位比丘解脫者中,慧解脫羅漢數目高達三百二十位,佔百分之六十四之多。而慧解脫羅漢,一般是沒有神通能力解脫者。由此可知,神通解脫沒有必然的關係了。
  在《佛遺教經》中,即將涅槃釋迦牟尼佛告誡弟子們:「當自端心,正念求度。不得包藏瑕疵,顯異惑眾。」即:應當端正誠直之心思惟正法,以自我解脫和引導他人解脫。不得包藏覆蓋自己的缺陷和過失,更不能靠神通等特異功能來迷惑眾人,來博得聲望和供養
  利用神通或神跡來弘揚佛教,似乎是一個好點子,即使在今天,恐怕都還不免有人會這樣認為。其實,兩千多年前佛陀就曾經明確地拒絕了。當時的婆羅門教,流行咒術咒語,講求神通神跡,如果佛教的開拓,也隨一般人投其所好,以神通為招牌,就很容易破壞佛法的純正。佛陀評估這樣的方法是弊多於利,所以不願意神通來宣揚佛法也不出家比丘們以神通來吸引人眾。今天的人們,好奇心很重,對神通與神跡趨之若鶩,基本上與佛陀時代相差不多,想要以展現神通來開拓佛教的「版圖」,恐怕非但不得其要,反而引魔法入佛法,終究會得不償失。
  麻谷等五位大德悟道後,行腳參方,以資增益。
  當時時天熱口渴,麻谷等看見路旁有一婆婆賣茶,於是招呼道:「請來五杯茶!」
  婆婆五位和尚:「大德何往?」
  麻谷等答道:「參善知識。」
  婆婆送上茶後,說:我這里茶要有神通才能喝,無神通不能喝! 」
  五位大師雖已開悟,但神通未發, 面面相覷,不敢舉杯飲茶。
  婆見狀哈哈大笑道:「五個呆鳥看老婆子神通喝茶! 」
  說罷,舉起杯來, 一一飲盡。
  五人看罷恍然大悟,齊聲道:「今日才是我等真正悟道時! 我等時時在神通,不知是神通,還向外馳求。今日不逢婆婆,又幾錯過一生矣!」
  真正悟透佛教般若空慧、明心見性的人,會發現日常生活中,時時是神通,處處有禪機,所謂「神通妙用,運水與搬柴」。可惜,多數人由於內心無明覆蔽,意識不到自身本來具有的無限潛能與神通,真可謂「百姓而不知」!
  馬祖道一的會下,有一位居士,他最早是親近南嶽石頭和尚
  見到石頭和尚以後,龐居士就提出一個問題:「不與萬物為侶者是什麼人?」石頭和尚用手掩住龐居士的口。龐居士當下就明白了,然後就在石頭會下住下來,保任此心
  一日,石頭和尚見到龐居士,就問:「子見老僧以來,日用事作么生?」你龐居士見到我以後,得到了一個東西;得到這個東西以後,在日用當中是怎樣保任的呢?
  龐居士回答說:「若問日用事,即無開口處。」為什麼沒有開口處呢?因為時時事事處處未離本有的佛性,所以才沒有開口處,才用不著來描述佛性的狀相。不過,龐居士最後還是旁通一線,寫了一首偈子上呈石頭和尚,其中有一句說:
  「神通妙用,運水及搬柴。」
  意思是,在生活日用中,時時處處都在神通誰在神通呢?自己本具的佛性自己的本來面目晝夜六時中,都在六根門頭,放光動地,大顯神通。顯神通什麼呢?做平常的事。
  運水及搬柴,就是生活中的平常事,以平常的心,來做平常的事。以運水搬柴作一個代表,來說明佛性神通妙用在什麼地方來發揮。神通是在生活日用中起作用也就是說,修行做功夫,得到了受用以後,不是把這種受用來顯異惑眾,而是用來做平常的事,做日常中那些微不足道的事,做人們生活中一件也不能少的事。
  禪宗六祖慧能師說:「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修行不一定要出家;在家入世,只要保任佛性,在塵勞中不染塵,在塵勞中來度脫塵勞,生活中的日用事,都是自己顯示神通妙用地方
  日用即神通,就是禪宗主張的「日用是道」的禪修理論。「日用是道」得到很多禪師的認可和推崇。道悟即是這一理論的實踐者。崇信跟隨道悟禪師學法時,一次問道悟:「我跟師父修行多時,卻從來沒有聽到過您指示心要。」道悟說:「你遞茶來,我接;你端飯來,我吃;你行禮時,我點頭。何處不在指示心要?」崇信聽了,頓時開悟。道悟的所指示的開悟之道竟是如此簡單易行
  一次,有源律師問慧海禪師:「僧人修道,還用功嗎?」
  大珠慧海回答:「用功。」
  問:「如何用功?」
  答:「飢來吃飯,困來即眠。」
  問:「所有人都是這樣,他們跟你用功一樣嗎?」
  答:「不一樣,他們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所以不一樣。」
  大珠慧海認為,只要隨緣任性度日即是用功即是無修之修。其「飢來吃飯,困來即眠」之語,即源於此理。已明了者也是餓了吃,困了睡,在外相表現上與常人無異。他們的心總安住於當下,再無馳求,對外境之違順便能不拒不迎,自然隨緣。如此「飢來吃飯,困來即眠」,與佛道合,才是用功。常人心思總在造作分別,不能停歇,於諸境上百種追求,千般計較。遇順境者,則千方百計留之戀之;遇逆緣時,則費盡心機除之去之。若圖謀不成,則憂上添憂,怖上加怖,乃至惶惶然不可終日。至此境地,食不甘味,寢不成眠,雖求「飢來吃飯,困來即眠」,亦不可得。明白此理之後,無論吃飯睡覺,乃至日常生活中種種行為,皆為修行皆是神通,皆成功德皆是隨緣度化。 
  大珠慧海的「飢來吃飯,困來即眠」後來成為禪門傳誦的佳話和禪僧恪守的信條。飢餐困眠,是禪宗隨緣任運、率性適意精神面貌的形象表述。禪宗隨緣任運尤為推崇,守端禪師則以「飢來要吃飯,寒到即添衣。困時伸腳睡,熱處愛風吹」作為他的「四弘誓願」。而溈山與仰山的一段公案,也是飢餐困眠的生動體現:
  仰山禪師有一次到遠方去度夏,解夏之後就回來看望他的師父溈山
  溈山問仰山道:「一個暑期都沒有見到你,你在那邊都做了些什麼?」
  仰山回答道:「我耕了一塊地,播了一籃種子。」
  溈山贊美仰山說:「這樣看來,這個暑假你沒有白過。」
  仰山接著問溈山說:「這個暑期你做了些什麼呢?」
  溈山說:「白天吃飯,晚上睡覺。」
  仰山同樣贊美師父說:「那麼這個暑假老師你也沒有白過啊。」
  溈山認為,禪就是生活,所以禪者的砍柴、除草、犁田,種種勞作,都是修行對於真正的修行者來說,行也是禪,睡也是禪,動也是禪,靜也是禪。飢餐困眠,處處皆道場。所以仰山禪師師父溈山暑天沒有白過。
  日用即神通,在馬祖道一「平常心是道」的思想中有具體體現。「平常心是道」這句話,始見於馬祖到一禪師語錄:「平常心是道,無造作,無是非,無取捨,無斷常,無凡無聖。只今行住坐卧,應機接物,盡是道。」平常心就是長沙景岑禪師所說的「要眠即眠,要坐就坐,熱時取涼,寒時取涼,寒時向火,沒有分別矯飾,超越染凈對待」的自然生活,是本來清凈自性心的全然顯現。如果著意追逐客塵,有心造作攀求,反而會喪失平常心和諧性平衡性,而成反常心、異常心。
  宋朝有一位大慧宗杲禪師他是一位大解脫、大修行的人,是禪宗的中興祖師。他一生接引無數達官貴人信仰佛法,修習禪宗,明徹佛心大慧宗杲禪師說:修行這件事,沒有離開日用事;就是要在日常事務中來勘驗此心,考驗此心,訓練此心他說:「修行這件事,茶里飯里,喜時怒時,與朋友相酬酢時,侍奉尊長時,與妻兒聚會時,行時、住時、坐時、卧時,觸境遇緣、或好或惡時,獨居暗室時,不得須臾間斷。」
  大慧宗杲禪師的是古代的生活情景。今天的生活內容更加豐富,在擠地鐵時,在搭公交時,在超市買東西時,電腦前,電視機前,電梯上,在街上看人來人往,在海邊聽到濤聲,在林中聽到鳥叫……事事物物緣生緣滅,處處都有佛性,時時都在神通
  當然,這並不否認佛教所說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能、宿命通、漏盡通等六種神通的存在;修證到一定境界,這些神通自然而得。不過,佛教認為,求證神通必須具備下列四種條件
  其一,依於慈悲——《大智度論》中說:「菩薩離五欲,得諸禪,有慈悲故,為眾生神通,現諸希有奇特之事,令眾生清凈,何以故?若無希有事,不能令多眾生得度。」即:菩薩煩惱已盡,因為慈愍眾生,發大菩提心,求證神通,以救度更多的眾生。為什麼度化眾生需要神通呢?由於眾生愚痴對於平常道不覺珍愛,以奇為貴,所以菩薩要現種種奇特希有的神力,來攝化他們。可見,求證神通菩薩為了慈悲度眾的方便手段而不修行的真正目的。因為一切的修持如果離開了慈悲即為魔藪,缺乏慈悲心神通,如虎添翼,其危害將更大。因此,修學神通最重要的前提,就是要培養慈悲心
  其二,住於凈戒——以戒律來約束自己的行為,就不會依仗神通而胡作非為,傷害眾生;合乎戒律有益大眾的事,才方便以神通去助長。因此,要修學神通必須要持戒謹嚴,否則神通不僅無益,反而成外道邪魔害人的「妖通」。
  其三,安於忍耐——有了神通,如果忍耐的功夫不夠,稍微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怒火中燒,仗恃神通,隨心所欲,打擊對方。這樣的神通充其量不過是傷人的利器而已。而能夠安於忍耐,不到最緊要關頭,絕不輕易濫用神通,即使不得已運用神通,也是為了維護佛教正法利益眾生
  其四,用於平常——佛法提倡生活的凈化、道德修養而不是神奇怪異,平常心才能永恆長久,而神通只能用於一時。
  佛陀一再告誡弟子們:神通不能去除根本煩惱,獲得生命圓滿解脫,所以神通非究竟之法。神通也不業力,即便「神通第一」的目犍連尊者,也是沒有辦法敵過宿業。神通也比不上功德,有神通並不一定擁有幸福,只有功德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功德沒有圓滿時,不能成就神通。積功累德的人生神通更為廣大,般若空的智慧神通更為高遠;與其求取神通力量,不如在生活日用中體悟般若空,應用般若空,不斷完善自己的功德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