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明白自己的執著與執著之物都是善變的,都不會永恆的時候,你的心自然會放鬆下來,再放鬆一點,最後像躺在暖陽下的青草地上般的舒適與愜意,你就不會覺得自己活得很累,也能任運坦然地面對這個世界,以及你經歷的很多事情。這時,你才真正是堅不可摧的。
處於空寂明朗中的時候,你會發現,什麼樣的經歷都會過去。一旦過去,一切就僅僅是回憶。如果你執著於某個痛苦經歷,回憶就延續了它對你的傷害;如果你不在乎它,它就不過是夢幻泡影,與一些使你愉悅的經歷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它們只是你人生路上的若乾片段,稍縱即逝,共同構成了你生命的痕跡與證據。
所以說,執著於個人得失的人,總是比無私的人更容易產生煩惱和痛苦,因為他們總有太多的慾望得不到滿足,他們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在乎世界對自己的態度,在乎自己的付出有沒有回報。他們總是牢牢抓住太多虛幻的現象不肯放手,總是以為這是一種精明和清醒,不屑於反思它會不會是另外的一種謬誤。但是他們不明白,痛苦的來源正是這許許多多的在乎與精明。看不透這一點的他們,當然不是真正清醒的人,也不是真正愛自己的人,更不可能懂得如何去愛他人。他們也許能獲得很多世俗的成就,也許不能,但可以肯定的是,精於計較的他們一定活得很累。
要想解決煩惱,或者不生煩惱,就要記住,當世上的諸多存在顯現於你的心性中時,你的真心要永遠靈敏明朗,不要昏昧糊塗。就是說,在面對世界的時候,你必須時刻保持寧靜與清醒,注意觀察內心的每一個念頭,不要讓紛繁變化的事物把你的心牽走,不要放縱自己沉浸在某種情緒當中,更不要昏昏沉沉,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時,你才不會被概念、經驗、慾望和偏見等妄念所左右。
當然,道理說起來很簡單,但真正能夠做到的人卻相當少。真正能夠控制自己的心,接受無常,明白世界的幻化,進而不被妄念所左右的人,才是真正的智者。只有真正的智者,才能善待自己,善待別人。
「善待自己,善待別人」跟「學會愛自己,才能懂得愛別人」是同一個意思嗎?是,也不是。善待就是一種愛,因為心中有了愛與慈悲,你才能真正善待自己與他人,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是。但為何又不是呢?因為「愛」是一個非常容易被誤解的字眼。
什麼才是真正的「愛自己」?說自己想說的話,買自己想買的東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忠於自己哪怕是錯誤的想法與觀點,這就是愛自己嗎?對一些人來說,這或許就是愛,但這是一種以自我為中心的愛,這種所謂的愛是非常自私的,本質上說,它僅僅是一種強烈的慾望。信奉這種愛的人,永遠都會以小我作為衡量的坐標:我得到了什麼?我失去了什麼?我得不到什麼?這個世界讓我滿意了嗎?我是不是會感到失望?我會不會感到孤單與失落?矛盾的是,資源是有限的,有人獲得,就有人不能獲得,如果永遠都以滿足自我為目標,發生利益沖突的時候,你還能真心地愛別人嗎?遭遇挫折甚至磨難的時候,你憤憤不平,充滿煩惱,這是真心地愛自己嗎?如果以這種方式去愛,你就不可能真心地愛別人。比如說,有人稱讚你、對你微笑的時候,你肯定能用友好的態度來回應他,但是假如他當眾駁斥了你的觀點、對你的工作成果不以為然,甚至對你進行侮辱,你又將如何呢?你還愛他嗎?——當然,我說的愛,更多的是一種大愛,而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愛。
所以說,假如我們不能以接受「獲得」的心態來面對「失去」,就難免會糾纏於恐懼、失落、孤單等負面情緒,陷入虛幻的痛苦當中。有的人走不出痛苦的陰影,就會自殺,或者以暴力的手段對世界進行抗議和報復。可是,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施暴者最終總會品嘗他親手種下的惡果,等待他們的,仍然會是無窮無盡的痛苦。這種痛苦是外部世界強加在我們身上的嗎?不是的,外部世界發生的種種事情都是由多種條件組合產生的結果,它們本身並不是固定不變的,因此也不存在什麼固定的屬性,包括我們對人和事物的看法及感受。
世上一切和各種顯現,都是先作用於我們的心,再由我們的心顯現出來的,我稱之為「萬有心性顯」。也就是說,眼、耳、鼻、舌、身、意感受色、身、香、味、觸、法,然後生成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這六種信息組成了我們對世界的所有感知與判斷。換句話說,我們對世界的認知,是由所見、所聞、所嗅、所嘗、所觸、所想組成的。其中,眼耳鼻舌身意被稱為「根」,因為它們像植物的根部一樣,能「生」出東西,不過它們「生」出來的東西是肉眼不可見的,是一種信息,這種信息被稱為「識」,根據其對應的「根」的不同,又被分為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六類。「根」所感受、思維的對象,叫做「境」,它會刺激我們的心靈,使我們產生慾望,染污我們的本初清凈,所以它又叫「塵」。它涵括了外部世界的一切人事物與所有現象,被分為色聲香味觸法,分別由眼耳鼻舌身意所感知。
可見,我們對世界的所有看法與感受,實際上都是妄心。那妄心,就是你的六根、六識和外部世界合而為一所產生的結果。比如,你的眼睛看到了一個女孩子,覺得她很漂亮,就生起了妄心,想讓她做你的女朋友,這就是眼根、眼識和外塵發生作用的結果。心的不同決定了識的內容,而且外塵本身也是善變的,所以這個結果也在不斷變化。以是緣故,我常說「心變則世界變」。
我舉個簡單的例子:當一個男子執著於世俗情感時,可能會對一個女孩一見傾心,然後放下夢想,放下一切去追求她;如果有一天,他的心變成瓊波浪覺——偉大的上師與文化大師,也是我的小說《無死的金剛心》中的主人公,他放下了一切去追求真理,後來把自己找到的真理與教法都帶回了雪域,他在佛學文化傳播史上起到了不容忽視的作用——的心,他就會覺得女子的美麗遠遠沒有他的大願、他人生的方向更加重要,這時他就會放下對女子的牽掛與執著,繼續自己對夢想的追求。
如果你明白了這一點,心上的包袱就自然會慢慢減少,因為你會發現,就連那些所謂的包袱,也是虛幻的,它們能折騰你,完全是因為你把它們看得非常實在。當你明白自己的執著與執著之物都是善變的,都不會永恆的時候,你的心自然會放鬆下來,再放鬆一點,最後像躺在暖陽下的青草地上般的舒適與愜意,你就不會覺得自己活得很累,也能任運坦然地面對這個世界,以及你經歷的很多事情。這時,你才真正是堅不可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