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xuemo)
念佛往生是佛門凈土宗追求的目標,它真的是「三根普被,利鈍全收。」
在修大手印(mahamudra)之前,我有過很長時間的念佛經歷。我對念佛很有信心,那時也很精進,整天閉關念佛,後來能做到行住坐卧,不離佛號,不拿念珠,卻能記住一日里所有的念誦數目。再後來,更是凈聞佛號,無念而念,只覺那四字宏名,能響貫天際,能貫通三界,更能消解諸貪,了了無昧。所以,對於念佛法門,我深知它的殊勝。
不過,時下,許多人把「念佛往生」理解錯了,把它當成了跟進超市那樣容易的事,彷彿你只要聽聽講經,誦誦佛號,自我陶醉,就能到達佛國,登上不動地,成為八地菩薩。卻不知,即便你真的往生到佛國,也還只是迷情凡夫,還需要在阿彌陀佛的教誨下繼續參學,實現開悟,再由見道,進入修道,達成無修道,實現終極解脫。極樂世界只是成佛的中轉站。對於許多眾生來說,往生是很好的選擇:先不墮落,再談超越。
不過,若是有人把凈土法門當成寶劍,亂砍亂殺,以拒絕佛教的其他智慧,就不對了。更不能以一句佛號,去解釋三藏十二部的所有經典,從而將如海的佛門智慧,簡單地進行格式化了。
佛教有三藏十二部,有八萬四千法,法法都是良葯,念佛只是其中一法。倡一法而拒萬法,興一門而蔽萬門,以一句佛號來取代佛門的萬千重寶,顯然是不合適的。若是單純的念佛能代替所有佛法的話,陳玄奘等高僧大德何必歷經千辛萬苦,前往西天,取那麼多經?同理,我們也不能提倡只念一句佛號,而將天下的《大藏經》付之一炬。所以,我們推崇凈土,卻不能否定其他教派。時下的漢地寺院里,能包容他宗者,真的是寥寥無幾。有些人自己昏昏,卻想使人昭昭,可能嗎?能真正弄懂佛理者,極少。更有人自己不讀經,又不叫別人讀。充斥於天下寺院的接緣佛書中,很少能看到承載究竟智慧的讀物。大多內容重複,山高海量,很是浪費,叫人心疼。
只是,許多人卻錯解了它。時下的很多人,大多是散心念佛,盲目迷信,若無超越正見,定然錯過一生。我認識一些生前很有影響的出家人,生前講法,鋼口鐵牙,儼然一代宗師,在臨終之時,卻大多手忙腳亂,去處自然不好。一些居士更不用說了,健康時也能有信心,一旦生病,臨終時多不能自主。
原因很簡單,那些人將往生看得太簡單了。只憑嘴上功夫,只憑一腔熱血,而不修定慧,是不可能往生的。
要知道,達成往生,需要四個條件:一是臨終不失正念;二是一心不亂;三是破除執著;四是不遇惡緣。
先說臨終一念,人在臨死前,是他一生里最難熬的時刻,生命的精氣神消耗不盡,人是不會死的。人到臨終時,定然已衰弱到了極致,要是稍有牽掛,或是昏迷,或是悶睡,或是沉沒,或是散亂,便難提正念,生不起那決定性的一念。許多人臨終時生起的,更多的是貪念――貪生、貪親、貪財、貪物……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往生的。所以,若是沒有認真地修煉,達不到一心不亂,破不了執,要想在臨終時生起念佛之心,實現往生,比光著身子卻想飛上天去還難。所以,那些想往生卻不精進者,有時連善道也進不去。若是生前沒得到正見,胡亂講法,貪供養卻沒證量;或是妖言惑眾,炮製末日邪說,惑亂天下民心,地獄之門便會大開。老祖宗故雲:地獄門前僧道多。
那麼,念佛達到哪種境界,才會往生?佛經上說,若一日,若七日,一心不亂。這也是香巴噶舉(shangpa kagyu)五大金剛法生起次第的成就標准:心不離所緣佛境,了了分明,達七日七夜,一心不亂,才能往生。要修成這一點,常常需要閉關專修,一日只休息兩到四個小時,經年累月,長期閉關,才可以完成如法的觀修。所以,歷史上的許多凈宗大德,在生前也是十分精進,每天要給自己定下幾萬聲佛號,精進地修持一生。
那麼,有人問了,要是真的像那些大德那樣日誦數萬佛號,精進地修持一生,做到一心不亂,能不能真的往生?
我的回答是:「不一定。」
因為,單純地做到一心不亂,其實還不夠。為啥?因為你只要有執著,便會生貪,一生貪心,便有牽掛,一有牽掛,就不可能往生了。
何況,要是你沒有正見,還會因貪生魔呢。有時候,要是你過於執著,魔也會化成佛來騙你。我的《光明大手印》書系中記錄過這樣的事。
西部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一日,某寺院一精進卻沒破執的弟子,見阿彌陀佛舉了金台來接迎他,他要往台中跳,成就上師一把拉住了他,往那金台里投了個金剛杵。當夜,寺院的一頭母牛便生下了一個金剛杵。要是沒有上師相救,那弟子,就會投入牛胎。
又一年,四川某寺院忽然死了幾個和尚,救活其中一人後,問其原因,回答是他們看到金剛持拿黃金念珠往他們脖子里戴,於是歡喜迷亂,欣然受之。滿以為是佛之獎勵,卻一腳踏開了地獄之門。
還有一行者,老見金剛持,金光閃閃,庄嚴至極,一大德叫他用甘露洗眼,他才發現,那金剛持,原來是惡鬼變的,來騙供養。這類故事,有很多。可見,有佛的外相者,並不一定是真的佛。這也是佛在圓寂時聽了魔王波旬的話流淚的原因。在末法時代,獅子蟲食獅子肉者,比比皆是。
要知道,佛教是智信,要有智慧正見。單純的迷信,很難達成正確的目的。因為,迷信沒有智慧,無慧不能破執,有執著便有牽掛,有牽掛便無解脫。
往生除了你要一心不亂,還要不遇惡緣,要是你在臨終時遇到惡緣,有人在你臨終時瞎折騰一番,你就定然往生不了。歷史上記載,某和尚生前修證很好,臨終時,侍者不小心將一物落其身上,和尚一生嗔心,便墮地獄了。這類事,同樣有很多。要是你遇上一堆有著親人名相的冤親債主,在你臨終落氣時,或穿衣,或動手術,或插氧氣管,或大哭二喊地撕扯你,你就更難往生了。
不過,最嚴重的問題,還是執著,修凈土者多不提倡開悟,但你要是不開悟,你就根本破不了執著。破不了執著,你就很難往生。這就成了一個悖論。目前,許多專修凈土而破不了執的人,都會在這一點上走錯路。
要知道,開悟難,往生也難。有時,往生要比開悟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氣力。
開悟只要遇到善知識,你信心俱足,根器也好,馬上就能頓悟。而往生,你要是平時用功不夠,做不到一心不亂,娃一叫,妻一喊,你一牽掛,就走不了。所以,真正的修行人,要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要盡可能地追求開悟。要是你一直在很低的門檻上練跳高,哪怕你跳上一生,最終卻連一米多高的橫桿也跨不過去。要想成佛做祖,談何容易?更有人將密乘和禪宗比喻為博士後,說一般人學不了,叫天下蒼生只修最簡單的法,這也沒錯。不過,要是你打算讀一輩子書,總得要有進步,不能永遠只上小學。何況,無論顯宗密宗,其實皆有次第,顯宗有高深的,如唯識宗;密宗也有簡單的,如持「六字大明咒」或誦「奶格瑪千諾」,哪能一概而論?
當我們開放胸懷之後,不要閉慧塞聰,不要盲目迷信,不要捂住自己的杯子,而拒絕世界或大海,就會發現,他山之石,真的是可以攻玉的。比如,在傳播上,基督教就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再比如,在終極關懷上,香巴噶舉的大手印和奶格六法也有值得我們關注的殊勝:你想修凈者,可以誦佛號或奶格瑪名號而往生凈土。你也可以只是念誦,因信得度;也可以修遷識法,強制自己往生;要是你先前證得光明大手印,當然能即身成佛了;若是你不能即身成就佛果,只是見到光明實現開悟,也可以在死光明出現時,達成子母光明會,證得法身成就;若是錯過母光明,你也可以在中陰身階段修報身。――「中有如來報身」是奶格六法之一。若是你觀想力不夠,你還可以修化身。若是再力有不逮,你還可以借傳承加持之力,實現往生,或是選擇三善道投胎。以上內容,我在《光明大手印:參透生死》中講得非常清楚,有緣者可以一閱。
佛門法本無高下,只度有緣。我希望無論修凈、參禪、還是修密的朋友,都能像古代大德那樣,能精進修行,達成開悟,這樣,十方三界,可以任你去來,這才是真正的修行。即使你要發願念佛往生,你也要放下萬緣,破除執著,千萬不要偏聽偏信,沖昏頭腦,將那往生佛國,當成去逛菜市場。散心念佛,自我陶醉,騙騙自己尚可,往生佛國則難。到時候,一點貪念起,萬千障門開,本想往生,卻直墮惡道了。到那時,就悔之晚矣。
時下,網上講法者多,有的究竟如法,有的並不究竟。若無智慧抉擇,只是盲修瞎練,是得不到大益的。無論那演講讓你如何熱血沸騰,你還是要尊重佛教的傳統和傳承,找到能指導你實修的善知識。有時,那自誇為天下首富者,卻可能身無分文;退一步講,即使講者真的「富可敵國」,那別人的「富」,也富不了你。要是你遇上那些貌似佛法,其實卻不究竟的胡說,就更應該警惕了。
筆者一向推崇凈土,將它和其他教派的妙法都視為度眾之良葯,希望讀者能各俱勝緣,找到對機之法,真正離苦得樂,達成終極解脫。
我著此文的目的,只是想告訴大家:破不了執,你的修行,就可能是暫時的騙騙自己而已。
無論大家如何發大願,無論想成就還是想往生,一定要明白佛教修行的根本,它就是兩個字:「破執」。
此外,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