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懷若谷又目空一切
●雪漠:創作上,需要目空一切。創作之前,要謙虛。創作過程中,需要目空一切。在學習過程中,你是大海,你需要吸納百川之水。創作中,眼前的大師,就成障礙了。首先,要從心裡趕出他們。
我在寫作時,非常自信。對許多作家,我不以為然。要是他的活著,不能為這個世界帶來好東西的話,其生存就沒啥價值。更有些所謂的作家,活著不如死掉。因為他活著,僅僅是在製造一些精神污染。
你想,老百姓花錢買你的作品,花時間讀你的作品,讀完後,才發現,裡面全是垃圾,按魯迅的說法,叫「圖財害命」。
創作中間,既要虛懷若谷,又要目空一切。
◎問:在你的創作中,最大的困惑是什麼?
●雪漠:現在,我已沒有困惑了。我的困惑多在二十五歲至三十歲之間。現在早沒有了困惑。就像一個小和尚有好多困惑,後來他苦修頓悟後,就不再有困惑了。現在,我只有快樂,我寫作時得到的那種靈魂的快樂,絕不是紅塵中的一般快樂所能比擬的。若是你在某一天頓悟之後,也會品嘗到這種快樂。
◎問:你是體制內還是體制外的作家?體制內外給我的感覺那是平原和地溝、船上和海里。作為作家,只要是在體制內,就會經受分裂。雪漠特殊一點,他不是駐會作家,比較邊遠。深刻地講,不在海中,就沒有真正跟民間的人在一起,俸祿先定性地限制了他們不能完全跟人民同呼吸、共患難,這樣一種體制也影響了整個民族的原創力和活力。
●雪漠:因為你沒有看過我的東西,如果看了,你就不會問我這個問題。我的作品是被當地封殺的。我的父母是農民,我跑遍了那片土地,我對他們太了解了。關於體制內外的問題,我在武威市教委工作的時候,曾寫過辭職報告,但是他們沒批准,當時我真是不想幹了,因為有人讓我來寫材料、辦報紙。我的生命更珍貴,我要追求一種更高意義上的自由。在家鄉我是家喻戶曉的,我的小說拍過電視,又被當地半公開地封殺過,老百姓卻喜歡我的書,書賣得非常好。那時,我時時刻刻想走出體制,至今,我仍把妻子的戶口留在農村,還保留了幾畝地。為了自由,我可能會隨時辭職,回家種地。所以,如果想讓我放棄自己的信仰和精神,去迎合一種東西的話,我是不願意的,我絕不會讓自由受到任何的束縛和損傷。為了活的理由,比如自由、愛這種精神,我可以放棄活的過程。所以我的寫作很自由,那是純粹從生命中流淌出來的。你看完我的作品,就不會有以上的那種想法。
前不久,我去羅馬尼亞參加「國際文學節」,文學節的主題是「地球村裡的孤獨」。二十多個國家的一百五十多位作家都在抒發自己的孤獨感慨,但幾乎全部的內容,都在埋怨時下媒體對文學的擠壓,都在感嘆作家的邊緣化。我接受國際廣播電台的採訪時就說:「作家們把孤獨談小了。他們所說的孤獨,僅僅是一種情緒,是個人慾望和貪婪不能滿足時的失落,是個體處於邊緣時對世界的埋怨,是一種墮落的標志。那不是真正的孤獨。真正的孤獨是智慧的覺醒,是感悟生命的易逝、世間的無常和作家想建立的永恆價值之間的矛盾和沖突。真正的孤獨是一種境界,是獨上高峰望八都、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悵然,是舉世皆濁我獨清、舉世皆睡我獨醒的冷寂。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是孤獨的,菩提樹下覺悟的佛陀是孤獨的。」真正的作家應該在喧鬧之中享受一份清涼,在迷醉之中保持一份清醒,在庸碌之中體現一種高貴,在大善之前保持一份謙恭和敬畏。因為,承載其思想的肉體很快會消失,無論他多麼虛矯和世俗,都不會改變他終究成為白骨的命運。相較於無始無終的時間和無邊無際的空間,生命的善逝比閃電還要快上萬倍。趁著還能表達自己的思想時,趁著還能做些有益於眾生的實事時,應該投入全部的身心,奉獻全部的真誠,寧靜專註地做他應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