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丟失的光明
◎江國聖：有時候，真心的覺受很容易消失。當我們專注於行為時，心往往會隨了那行為，感覺或覺受就可能消失。覺受的消失是不是功夫的消失？
●雪漠：啥是功夫？若是僅僅將某種感覺當成功夫，那麼，那些氣功師們都成高功夫了，可他們中的許多人連明心也沒有做到。一切有為的感覺都是無常的。要是某種感覺是衡量功夫的標准，那麼，你的肉體消失之後，功夫到哪裡去了？因為那感覺是依託肉體而存在的。真正的功夫是認證真心，守住真心。真心就是本元心，它是不生不滅的。認知到真心之後，真心不失，功夫也不失。
當你的真心生起妙用時，一定要注意度。就是說，你的真心之「用」，不要損傷到你的真心之「體」。我的比例大致是這樣，在日常行為中，真心佔百分之九十，警覺的觀照佔百分之十。當然，不同根器的人可以有不同的比例。要是觀照過強，行為便會處於妄念當中；要是沒有觀照，真心便很難生起妙用。所以，應該以無分別的真心為體，以有分別的警覺為用，這是典型的「一心二用」。但無論如何，你不能體用倒置，你的「用」不能傷了你的「體」。這就需要你掌握好觀照的度。
◎江國聖：開悟後是否會把所悟到的丟失？應如何做？
●雪漠：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凈信，要親近善知識，遠離惡友，嚴守戒律，不要將所悟告訴別人，不要賣弄，盡量少說話，最好禁語，要像守護重寶一樣守護你的那份覺悟。古人將這叫「長養聖胎」。要是你這時親近惡友，聽信惡友的誤導，就會招來負面的信息和干擾，你的信心就可能動搖。當你喪失了信心時，你的所悟也就失去了宗教意義。古代禪宗也有一些人在明心見性之後，遭遇了惡友，反而迷了，有的還被老虎吃了。那是因為他們背叛了善知識，喪失了信心，壞了信根，由悟返迷了。這是非常可怕的。所以，戒律很重要，佛不住世時，要以戒為師。
一定要凈信上師，在如法的行者眼中，上師是跟諸佛無二無別的。你千萬不要因為上師生病或是上師示現了你不歡喜或是不理解的一些行為，而對他生起邪見。真正的成就者對自己所證悟的真理是不會丟失的。我們舉個例子，比如有人知道了1＋1＝2，那麼他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會忘記這一點。他放屁時也知道1＋1＝2，打噴嚏時也知道1＋1＝2，生病時還是知道1＋1＝2。不論上師示現了哪種行為，都影響不了他的偉大，他仍然是聖者。西藏有一句話：聖者行了凡間的事，他的心仍然是聖潔的。他仍然融於自己的光明本性，了無牽掛。所以，要凈信上師。我寫《大手印實修心髓》這本書，就是針對香巴噶舉面臨的情況，以自己的親身經歷，來告訴大家如何凈信上師，如何修行。可是很遺憾，很多師兄不看這本書，原因就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對此作了不恰當的評價。他們由於障礙了別人明白的路而造了很大的業，也極大地障礙了自己，有的人甚至身敗名裂了。所以，一個人的見地很重要，過去禪宗大德說：「我重視你的見地，不重視你的行履。」讀好書的目的就在於提升自己的見地。好書如善知識，當你讀它時，就等於親近善知識。要遠離惡友，一個人若親近惡友是很容易受到污染的，譬如白手絹受了墨汁的染污後，是很難洗凈的。
我有個朋友，明心見性後悟境很穩定。可是他卻總是懷疑，老是找人去印證。雖然一些善知識也印證他的覺受，但同時，一些惡友也老是干擾他。久而久之，他開始懷疑自己，老是懷疑：覺悟不會這么簡單吧？這樣，他慢慢地就退轉了。這就是修大手印時最易出現的四種錯誤之一。所以，要是你親近惡友，就會影響你的悟境。
有些人雖然遇到了善知識，也能很快地明白心性，但因為老放不下世間法，心中老是充滿了牽掛，總是妄念紛飛，後來連他自己也沒了自信，懷疑自己的所悟。馬祖道一是禪門宗匠，手下有很多開悟的弟子，但他也沒有辦法讓不信他的人開悟，因為當信根壞了時，所有的開示都失去了意義。一些人雖然也遇到了善知識，但因為長時間跟他廝守在一起，他老是看到善知識摳鼻孔，或是打噴嚏，或是感冒，有一天還摔斷了牙齒，弟子就可能會產生邪見，認為善知識肯定沒有證悟，信心就會退轉。而生不起信心就不會產生任何功德。每到這時，他就可能離開善知識，去找別人。雖然也有些人是因緣使然，也有如法參學者，但其中也不乏對上師的信心不夠者。古代印度的諸多成就者，多信奉一師一法一本尊，除非有大因緣，經上師開許者，才會到處參學。
◎江國聖：聽說您在開悟前常誦《金剛經》，能不能談談您是如何誦經的？
●雪漠：要是你想研讀《金剛經》，就需要了解經義，深入經藏，用般若智慧指導自己的行為。但誦經時是不一定非要理性思維的。我誦《金剛經》多年，誦時心如虛空，湛然空寂，亦不思維作意，隨木魚節奏而誦，誦時聽自己的聲音，觀自己的心性。以清凈心修才有真正的功德，以清凈心生功德故。如經中所說，誦一遍《金剛經》的功德超過以滿三千大千世界珍寶供養諸佛的功德。認知心性之後，誦《金剛經》與觀修宗教儀軌有著同樣的覺受，都是在保任那種真心。我不是說要叫你否定邏輯思維。
佛法是有教有證的。在學習教理時需要邏輯思維，在修證上要超越邏輯思維。修證時，如果執著於邏輯思維也是一種所知障。證是一種直觀的體驗。在沒有善知識指導時，應當研教以明理。但在有善知識指導時，善知識的開示比單純的讀書更重要。因為他是過來人，他能為你指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