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錘鍊
佛經常常提到:「心靈應該柔軟、隨順、可錘鍊而堅定。」心靈要如何才能擁有這些屬性呢?平凡而未經淬鍊的心有執著的屬性。它會執取、記憶舊有的習慣和恨,拿過去和現在相比,而執著於不滿。我們相信充斥心中的各種想法和投射。我們的心像是一道牆,所有的理解都在牆內產生。
我們有多久沒想過新的東西?上次洞察世界的真理問題是什麼時候?如果沒有這些突破,我們的心就像是壞了的唱片,永遠在同一個地方重復地播放。
當心靈開始專註、停止思慮後,就會開始體會到它的清凈。這時的心靈可以塑造成不同的樣子,而不會頑固地回到舊有的習慣。只有當我們體驗到全新的事物時,才會了解到心靈可以有不同的想法。
我們應該留心每天浮現的念頭,因為它們沒有真實的根基;它們是我執所投射出來的慾望和習慣。它們並不是絕對的實在。但這並不表示我們就要立即捨棄它們,而是要小心和它們相處。它們只是單純的舊習慣,沒有什麼值得贊許的,也不會使我們得到平安和快樂。
我們越是清楚念頭的內容,就越會體驗到對於所見所聞的新的態度,會有童稚般的好奇,而佐以成人的智慧。小孩並不像我們想像中那樣有著純粹的智慧,但是他們會以直接的、童真的方式看待事物。即使我們長大了,也可以像小孩般的觀察事物,彷彿從未看過或想像過。在對於感官接觸有了全新的體認之後,我們就能看見事物的本質——盡管只是很短暫的。
當我們醒覺專註時,我們看到囿限於習慣的心靈如何的幼稚,卻又失去童趣。我們也看到,心靈可以是柔軟的、可錘鍊的、隨順的,因而認識到我們內在的道路。
佛陀把心靈譬喻作黃金。當黃金從地下挖出來時,它摻雜著五種其他的礦質。那些雜質讓這黃金變得很脆弱,所以在金匠鍛煉之前,他必須將黃金加熱,以除去這五種雜質。然後黃金就會變得很柔軟,可以製成任何飾品。佛陀用這個來比喻我們的心有「五蓋」:貪欲、嗔恚、睡眠、掉悔、疑。
我們的心靈可以使我們開悟,但是要先去除這些障礙,讓心靈變成純金。然後我們可以經驗到內心完全的安適與和諧。
禪修過程可以讓我們體驗到和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心境,以及各種層次的意識。「無我」的觀念會遠離平常的念頭。「無我」的教義聽得多了,或許會一時接受它,可是除非我們真正地修行,不然不會有任何結果。假如我們能反省周遭的一切,彷彿未曾見聞過,當我們的心靈極為專註時,舊有的習氣就可能在當下瓦解——雖然只是在短暫的定境中。
除非我們真正擁有新的意識,不然我們還是會墨守成規。永遠是「我和我想要的」,以及「我和我不想要的」。這種貪婪的觀念太過狹隘,而容不下平安和快樂。「我」是多麼褊狹的觀念。從整個宇宙來看,「我」甚至沒有針眼那麼大。有了這樣的想法以後,或許能讓「我」不致太過膨脹。
每當我們有了新的想法或未曾思及的念頭時,我們就是往外跨了一步。我們稱之為洞見。假如這樣的觀念不會影響我們的行為或是反應的話,那就只是理性的認知,而沒有真正了解其意義。
開闊的心靈會從整個宇宙的角度去省察,而不執著於個人的觀點。苦、無常、無我都是宇宙性的,慾望及其果報也是如此。當我們如實了知之後,個人經驗就不會顯得那麼偉大。生命的普遍性和世界的相對性必須觸動我們的心靈和意識。直到我們能承認和改變思惟和行為的模式,才可能去體驗另一個新世界。
可錘鍊的心是柔軟的、自由的、能擁抱一切的。每當我們注意到內心的轉變時,必須在心中時時提攜,使這改變常駐心中。這樣的轉變會使我們比較不在意自己的安逸、佔有、知見、期待和願望。我們會比較關心付出、成長以及是否在造善業。更進一步想,我們可以試著暫時忘記自己是個獨立的個體,將自己視為整個生命的一部分。只要我們還受困於意識和身體的束縛,就找不到真正的快樂。我們會系絆著心中的「我」,等待著有人來幫我們打開門,卻不知鑰匙是握在自己手裡。
這些障礙圍繞在我們的心靈周圍,像是牢籠,若是不察覺的話,就不會有什麼改變。我們不能等待別人帶來鑰匙。解脫和輪回都只在心靈之中。有時候,當我們暫時放下一切、完全不會想到自己的時候,或許可以體驗到一點涅槃的味道:當「我」暫時不再那麼重要,當心中沒有特定的思惟模式,當心中只有觀照而沒有慾望時。或許我們可以知道「我」不是表象的那個樣子,而且我們能捨棄它。
對大部分人而言,要完全地捨棄「我」是很難的事。因為我們認為那樣會失去自我。事實上,我們是獲得了一切——所有的宗教都同意這一點。任何個人的認同都會是個牢籠。捨棄才是自由。當我們經驗到短暫的捨棄時,或許會誤以為那是為了某種狀況或個人的關系。但事實上當捨棄所執著的東西時,我們感受到的是自由。施捨和捨棄像是隧道那端的微暈燈火,讓我們知道自由是可能的。
涅槃和輪回都在我們的心中。有輪回是因為我執,而涅槃或真正的快樂的生起,是由於沒有了我執。沒有任何東西(物質的佔有、肯定和讚美、知識和名聲)會帶來完全的平安與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