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俊隆:禪者的初心 第二部 在修行的道路上 5 不留一絲痕跡

5 不留一絲痕跡

如果你執著你做過的事情,你就會自私觀念所纏縛。我們常常會以為自己做了好事,但實際情形也許並非如此。

坐禪時,我們的心是平靜而相當單純的。但平時,我們的心卻忙碌而復雜,難以專註於手邊的事情這是為我們做事情以前會左思右想,而這種思考會留下一痕跡。我們的活動會被某些先入之見的陰影所籠罩,這些痕跡陰影使我們的心變得復雜異常。當我們帶著一顆復雜心做事,我們的活動也會變得十分復雜。

別再一心二用!

大多數人做事情都是一心二用或三用。俗話說:「一石二鳥。」這正是人們常想要做到的。但也正因為他們想要同時抓住許多鳥,結果一隻也抓不到!

這種思維方式會在人們從事的活動中投下陰影,這個陰影事實上並非思考本身。當然,我們做事情往往有必要先想一想,但正確的思考是不會留下任何陰影的。會留下痕跡的思考是來自我們相對的、混亂的心。相對心是一顆我對比於別物的心,也因此是顆畫地自限的心。會製造貪念和留下自身痕跡的,正是這顆「小心」。

如果你思想在你的活動上留下了痕跡,你就會執著於那個痕跡。例如,你會說:「那是我做的耶!」事實並非如此。回憶時你也許會說,你以某種方式做過某某事,但實際發生情形並非如此。當你這樣想,就會限制了你曾經有過的實際經驗如果你執著你做過的事情,你就會自私觀念所纏縛。

別自以為做了好事

我們常常會以為自己做了好事,但實際情形也許並非如此。老年人常常會為自己過去做過的事感到驕傲,但旁人聽到卻覺得好笑,因為他們知道,老人的回憶是片面的。另外,如果老人為自己做過的事感到驕傲,那這驕傲就會給他帶來一些麻煩。反覆這樣的回憶愈多次,他的人就會扭曲得愈來愈厲害,到最後會變成一個相當討人厭的老頑固。這就是一個人在思考里留下痕跡例子

我們不應該忘記做過些什麼,但卻不該在記憶中留下一個多餘的痕跡。留下痕跡記憶往事是兩回事。我們有必要記得自己做過些什麼,但卻不該執著於這些做過的事。我所謂的「執著」正是我們在思考與活動時所留下的痕跡

為了不留下任何痕跡,我們做任何事情時,就須全副身心都投入去做,應該全神貫注於手邊的事。你應該事情做得完整,就像一團熊熊的篝火那樣,而不應該當一團煙蒙蒙的火。你應該把自己徹底燒乾凈如果你不把自己燒乾凈自我痕跡就會留在你所做事情上面。

「參禪」就是一種乾凈的活動,除了灰燼外什麼都不留下,這就是我修行目的。道元禪師說過:「灰燼不會復燃為柴火。」灰燼是灰燼,灰燼應該完全是灰燼,而柴火應該是柴火。當這樣的活動發生,一個活動就會覆蓋所有的活動。

每一刻都應該修行

所以,我們的修行不是一小時、兩小時的事,也不是—年、兩年的事。如果你以全副身心去坐禪,那生活中的每一刻都是在坐禪。因此,每一刻你都應該致力於修行做過任何事以後都不要留下什麼,但這不表示你要忘卻做過的一切。如果能明白這個道理,那麼,所有的分別思想以及人生煩惱都會離你而去

禪修時,你會變得與禪合而為一,不再有你或者有坐禪這件事當你叩頭,既沒有你也沒有佛,有的只是完完整整的叩首,如此而已,這就是「涅槃」。當佛陀把禪法傳給迦葉尊者時,他只是拈花微笑。在場的人之中,只有迦葉尊者一個人了解佛陀的意思。我們不知道這是不是史實,但不管是或不是,這個故事都意味深長,它是我們傳統禪道的證明。

只有覆蓋全部活動的活動才是真正的活動,而這種活動的奧秘是由佛陀傳下來的。那就是禪修,而不是某種由佛陀開示教法或立下的生活準則。教法或準則會因地或因人而改變,但修行法門是不會變的,它總是真的。

停止批判,開始修行吧!

所以,對我們來說,沒有其他的方式是可以讓我們在這世上。在我看來,這種生活方式相當真切,也使人易於接受、易於了解,也易於實行。如果你把依循這種基於修行生活,與發生世界、在人類社會的種種事情做一對比,你就會發現佛陀給我們真理多麼可貴。這些真理非常簡單,實行起來也非常簡單

但盡管簡單,我們卻不應忽略這些真理,而應該讓人發現它們偉大的價值。通常,當一個道理簡單的時候,我們會說:「噢,這個我曉得!這很簡單每個人都曉得。」但如果我們不去發現它的價值它就什麼也不是,那麼就和不知道這個真理是一樣的了。但如果我們體會不到它的價值,那麼我們對文化了解愈深,就會愈知道這教法有多麼真實且多麼必要。

與其批評你的文化,不如將全副身心投入這個道理簡單修行。這樣一來,社會文化就會透過你而得以更新、茁壯。人們會對自己的文化抱持批判的態度那是為他們執戀於自己的文化。這也許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但我們的禪道主張,人們應該只是專註於一種簡單的基本修行,以及一種對人生簡單的基本理解。

我們的活動不應該留下任何痕跡,我們不應執著於某些空想觀念美好東西,我們不應該追求善。真理總是近在手邊,而且是你伸手可及的。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