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研究佛法,研究自己
當他不自覺的時候,他會擁有一切;但當他自覺的時候,就是個大錯誤了。
研究佛法的目的不是為了研究佛法,而是為了研究我們自己。沒有一些教法,我們是無法研究自己的。如果想知道水是什麼,你需要科學,而科學家需要實驗室。在實驗室里,有五花八門的方法可以研究水是什麼,所以,我們有可能知道水由什麼成分構成、有哪些形式及其性質如何。儘管如此,科學卻不能了解水的本身。
你需要一位師父
我們的情形也是一樣,我們需要一些教法,但單憑這些,我們不可能了解「我」是什麼。教法並不是我們自己,教法只是對我們的一些解釋。因此,如果你執著於教法或師父,就是犯了個大錯誤。與一位師父相遇的那一刻,就是你應該離開他的一刻。你應該當個獨立的人,而你之所以需要一位師父,就是為了讓自己變得獨立。如果你不執著於師父,他就會指出一條讓你可以通向自己的道路。你之所以需要一位師父,是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師父。
弟子本身就是佛
中國的臨濟義玄禪師[25]把他教授弟子的方法分為四種。有時他會談弟子本身,有時他會談禪理本身,有時他會給弟子或禪理一個解釋,有時他又會完全不給弟子任何教導。他知道,即使沒有任何教導,一個弟子仍然是弟子。
嚴格來說,師父並沒有必要教導弟子,因為弟子本身就是佛,哪怕他自己意識不到,也是一樣。反過來說,如果弟子意識到自己就是佛,但又執著於這一點,就是迷誤。當他不自覺的時候,他會擁有一切;但當他自覺的時候,就是個大錯誤了。
當你沒有從師父那裡聽到什麼而只是打坐,這叫做「無教之教」。但有時這是不夠的,所以我們才會聽聽佛學講座或討論佛法。但應該記住的是,我們在某個地方從事修行,其目的只是在於研究自己。我們是為了變得獨立而研究自己。
就像科學家做研究需要方法一樣,我們研究自己也臠要某些方法的幫助。我們需要師父,是因為完全靠自己來研究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但有一點不能弄錯,你不應該把從師父那裡學來的東西用來取代你自己。跟隨一位師父以便研究自己,這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這個意義上,修行與你在日常生活中的活動並沒有分別。所以,在禪堂中找出你生命的意義,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找出你生命的意義。你來禪修,就是為了找出生命的意義。
就只是起床,打坐,叩頭
當我在日本的永平寺修行時,寺中的每個人都只做他該做的事。該起床時起床,該打坐時打坐,該向佛陀叩頭時叩頭,就這樣而已。
修行時我們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我們甚至不覺得自己是在過僧院生活。對我們來說,僧院生活就是平常生活,倒是那些從城市來上香的人才是不平常的人。看到他們,我們心裡會想:「啊,來了一些特別的人呢!」
但每次離開永平寺一段時間後,再回到寺里,我的感受卻又不同了。我會聽到各種修行的聲音(撞鍾聲、誦經聲等等),並因而深受感動。淚水從我的眼睛、鼻子、嘴巴流出來。所以說,只有從寺外來的人才會感受到寺院的修行氣氛,身在其中的人實際上是不知不覺的。
我想,這個道理在任何事情上都是通用的。比如說,在冬日,我們聽到風吹松樹的聲音,看到松樹在風中搖擺的樣子,我們並不會有什麼感覺,然而卻有人會觸景生情而寫出一首詩。
做自己該做的事
所以,你對佛法有沒有感覺並不是重點,你對佛法感覺是好是壞也無關緊要,佛法無關乎好與壞。我們只是做我們該做的事,這就是佛法。當然,有時候,某些激勵是必要的,但激勵只是激勵,並非修行的真正目的,它只是一帖葯。當我們感到泄氣,就用得著葯物,而當我們精神昂揚,就用不著任何葯物。不應該把葯物與食物混為一談,有時候,葯物是需要用到的,但不應該把它當成食物。
因此,在臨濟禪師所說的四種教法中,最上乘的一種是不給弟子任何說明,也不給他任何激勵。如果我們把自己想成是身體,那佛法就好比是衣服。有時我們會談衣服,有時會談自己的身體,但不管是衣服還是身體,那都不是我們自己。所以,談論自己無妨,但實際上並沒有必要這麼做。
在開口前,我們早已把那無所不包的大存在給表現了出來。所以,談論我們自己的目的只是為了糾正誤解,讓我們不會執著於大活動的任何特定的、一時性的色或是相。我們只要去談論自己的身體是什麼,以及我們的活動是什麼,我們就不會對兩者有所誤解。因此,談論我們自己的目的,實際上是為了忘掉我們自己。
道元禪師說過:「研究佛法是為了研究自己,研究自己是為了忘掉自己。」當你執著於你真實本性的一時性的表現時,那麼談談佛法是有必要的,否則你就會把一時性的表現當成真實本性。但這個一時性的表現並不等同於真實本性,但與此同時卻又等同於真實本性!它有時一下子是真實本性,在時間最細微的分子里,它是真實本性。但它不總是真實本性,因為在下一個剎那,它就不再是真實本性了。
為了明白這個事實,研究佛法是有必要的,但研究佛法的目的只是為了研究我們自己和忘掉我們自己。當我們忘掉自己,我們就會成為存在(亦即實相)的真實活動。了悟這個事實以後,這個世界將再也沒有煩惱可言,而我們也可以毫無煩惱地盡情享受生命。修行的目的就是為了要了悟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