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相 梁乃崇教授時間:92年7月7日地點:廈門精舍記錄:蔡月里整理:王聖宗、羊憶玫、梁玉明 上次我們講了四相當中的我相、人相,也講了一部分的眾生相;我想大家應該會想要聽得更完整,所以我現在再從眾生相開始講。 上次講到眾生相已經超越了個人——我相和人相,那它是什麼呢?它是一個團體、組織的相,我們最容易了解的就是國家,國家就是一個團體組織的相,以一個國家組織的立場來看事情,跟從個人的立場來看事情,是完全不一樣的。 ※林覺民選擇了眾生相 中國在滿清末年的時候,有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大家可能還記得林覺民,他寫給家人的信,就是在我相與眾生相之間作抉擇,後來他遵從了眾生相的抉擇,所以就把我相的生命犧牲了,對他的妻子也就只好說抱歉了!對他而言,妻子是他的人相,所以他等於是為了眾生相(也就是他的國家),犧牲了我相和人相,他那樣的心情、過程,就是一種眾生相的特徵。當他進到眾生相,也就是進到一個國家的層次、境界的時候,他心裡想的就是救國救民,對於他的我相和周遭的人相,他就覺得那是比較次要的事情,這樣的狀態就是一種眾生相的狀態。 當然眾生相不是這麼簡單的一個例子,眾生相是非常非常復雜的,深度很深、很廣的。從我相的角度去看事情,和從眾生相的角度去看事情,境界是完全不同的。我舉一個例子:前一陣子曾經發生陸軍官校有幾個學生作弊被開除的事情,如果用我相和人相的角度看的話,就是社會大眾現在所注意到的狀況:這幾個人希望不要被開除,他們是多麼的不幸、委屈,希望能爭取別人的同情——從我相和人相所看到的內容就是這樣。如果是用眾生相,也就是團體組織的角度來看的話,所看到的則是另外一種狀況:這個社會生病了,沒有是非了,沒有原則了。敏感的人就會感覺到,喔!這個社會可能要亂了,社會的規則、系統要崩潰了,它的價值體系、信念要開始崩潰了——從眾生相的所看到的內容就是這樣,而不是這些人可不可憐、應不應該。二者所關注的層面是不一樣的。 從這些事情也可以看出來,我們這個世界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在我相和人相的層次,大概只有百分之五的人會在眾生相的層次,這個狀況可能還是美國的水準;而在中國這里我不敢確定,可能比百分之五還要少。所以能夠達到眾生相的人是少數,我想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在我相的層次,剩下百分之十幾,是可以到人相的層次,大概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人可以進入眾生相的層次,這是我大約的估計。 在眾生相的的層次的人,他們看事情是不一樣的,但是人數那麼少,所以不是我們這個社會的主流。算人數的話,那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才是主流,所以當我們政治的主張、大家的理想都要朝民主走的話,這個民主政治就會變成我相政治,每一個人都一樣大,不會進入眾生相的政治。那麼民主政治走到後來就會變成我相政治。現在是一個民主時代,注重人權,大家的水準又是在我相、人相的層次,最多的應該是我相,所以我相就會變成這個世界的主流。 ※只有百分之五的人懂眾生相 我們看主流文化,去注意看我們的戲劇、電視劇、電影還有小說,裡面都是在標榜英雄、超人,幾乎很難找到是演眾生相境界的戲劇,因為看得懂的人只有百分之五,那是沒有人看的、沒有市場的,所以西方的電影就是演英雄、超人,像藍波、第一滴血、007等都是強調個人英雄主義。 而中國的戲劇、電影,像金庸的小說,倚天屠龍記、射鵰英雄傳,裡面也都是武功高強的英雄豪傑,一般的人在裡面好像不見了,尤其像倚天屠龍記里有兩邊的軍隊打起來的場面,很奇怪的,當中就會跑出一個英雄,整個部隊都還留在這邊,而他就一個人殺入敵方的陣營里去。為什麼都是這種表演呢?因為大家都停留在我相,所以就是要看合我相胃口的東西,所以有關眾生相的東西就很少了。 《富爸爸窮爸爸》這本書把人分成四種:e是受雇的員工;s是專業的人士或小商店的老闆、律師、會計師、工程師等等;b是經營企業的老闆;i是投資者。作者就把e和s歸為一類,b和i又是另外一類;而e和s這一類人在美國大概佔了百分之九十五,b和i這邊的人就只佔百分之五,就正好是我講的那個比例。 作者說這百分之五的人掌握了美國百分之九十的財富,他們兩類人所擔心的、在乎的事情完全不一樣,他們的價值觀、人生的邏輯、理念也是完全不同的,事實上根本就是兩種人!我用佛法來講,則是e和s這邊的人是我相和人相的層次,而b和i這邊的人就是眾生相的層次,他們的境界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想要成為b和i這邊的人,你就要進入眾生相的層次。書上提到,要從e和s轉成b很難,作者的親生爸爸是窮爸爸,他同學的爸爸是富爸爸,這個富爸爸從他小時候——十歲開始,就把他和他兒子一起教,教到後來,應該全套本事都教完了,但還是跟他講,你要自己去經營企業,並且要失敗三次,你才能真正的學會,這一生才轉得過來,結果真的是失敗、破產了三次。 可見要從我相、人相升級到眾生相,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幾乎是要脫胎換骨才轉得過來,而且一定要失敗過,因為沒有經過痛苦的失敗,不會知道自己心裡有什麼毛病阻礙你成功。失敗就是一個境,我們就用那個境來驗心,找出心裡的毛病,毛病解除了你才有辦法升級,如果那些毛病還卡在你心裡,而你自己根本也不曉得你有那個毛病,那麼你怎麼轉還是在原地打轉,轉不出去,所以這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情。 我經過了這一陣子才了解這個事情,也發明了一個鑒別你是在眾生相,還是在我相、人相的方法。怎麼鑒別?如果這個人想要完成一件事情,他心裡想的是他要靠自己的能力,要培養自己的能力,有了能力以後,就有辦法把這個事情完成。如果有這樣的想法,他的境界就是在我相和人相;而如果這個人想的是用權力去完成任務,並且他也懂得用權力去做事,而不是用自己的能力。那麼他就是在眾生相的境界,所以他就是領導者,就是領袖,就是老闆。 ※懂得運用權力就是在眾生相的層次 這個方法是非常容易鑒別的,你只要看到一個人,他做事情就想:我沒有這個能力啊!我應該要去學到這個能力才能做啊!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就是在我相和人相的層次;如果有人在做事情的時候,沒有想到自己要不要有能力,而是在想我怎麼運用權力去把任務完成,那麼這個人就是在眾生相的境界。因此一個偉大的領袖,他最好沒有能力,因為他是用權力而不是用能力完成任務的,所以如果不懂權力,那就不是在眾生相的層次。 佛法有羅漢乘的佛法,有辟支佛乘的佛法,還有菩薩乘的佛法,我教的是菩薩乘的佛法。那麼要教什麼樣的人呢?教我相的人嗎?不行的,他聽了以後會受不了的,他不會要學的;而如果已經是菩薩乘的人,我卻拿羅漢乘的佛法去教他,他也不會要學,那麼我就必須拿菩薩乘的佛法教他才行。所以我一定要先鑒別呀!先弄清楚這個人到底是菩薩乘的人還是羅漢乘的人,那麼我用什麼方法來鑒別?就是看他會不會用權力,一看就清楚了,非常簡單的。 當然,菩薩乘的人是很少的,但他們都是領袖級、老闆級的人,所以他們對這個世界的影響是非常大的。菩薩就是要度眾生的,所以這些菩薩大乘修行者,我們要提供給他的就是大乘、菩薩乘的佛法。 比這個菩薩乘再高、再深一層的,如果菩薩度眾生了以後,他自動就要升級到壽者相。壽者相階段的人,他們的心胸是涵蓋整個宇宙的生命,這種人在我們這個世界已經很難找了,因為實在是很少了,少到我都舉不出例子來。 ※要知道的慾望就是壽者相 事實上這四相: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每一個人心裡都有。那壽者相是什麼呢?像我們在講返聞聞自性的時候,就特別講有「能知」、「被知」,對不對?這個大家都懂。那個「能知」一直想要知,那就是壽者相,所以它已經與本明很接近了,因此無明加本明,那個地方就是壽者相。我們還有一個立場,那個立場是生命的立場,有一種要知道的慾望,你那個要知道的慾望,就是壽者相。 若不用《圓覺經》的說法,而換以整個宇宙的生命的立場來看事情,那就是壽者相,這兩個說法是可以相通的,也可以說壽者相就代表了生命本身,這樣子的心胸比眾生相更高、更廣大,但它還是一個相,所以我們還要再超越,一旦超越成功了以後,就離四相了,也就是離了壽命相。 當然,離了壽命相就是離了「能所」的「所」,「能知與被知」那個「被知」也沒有了,也超越了。當我們還沒有修好的時候,就要先講「能知與被知」、「能所」,到後來我們就舍「所」留「能」,再過來就是「能所」雙超、「能所」不二,如果超越了「能所」,那樣子就是離了四相,這個時候就沒有辦法說了,就是「不可說」。要說也可以,都是比喻,說的都是標月的手指,真實的部分是無法說的,所以叫「不可說」。 到了離四相這樣的程度,就是佛的境界,到了這個境界的話,就像釋迦牟尼佛在歌利王的時期,被歌利王節節支解,他沒有起嗔恨心,為什麼?因為他在離了四相的那個境界,根本沒有所謂的痛,那麼他又怎麼會起嗔恨?連痛都不會痛,怎麼會起嗔恨?這樣才是真正的忍辱!如果說很痛,強忍住,不要起嗔恨,那個不是真正的忍辱,而且是很難的;如果能夠達到離四相了,被節節支解的時候,要做到不起嗔恨,那是很容易的。但是要達到離四相很難,一旦達到了離四相以後,不起嗔恨是很容易的。 所以離四相,就像這樣一層一層的來修,整個修行層次是不容易的。我們就說到這里,大家有沒有什麼問題? 問:《金剛經》中講到濕生、化生、卵生、胎生,這個是屬於什麼相?答:這要看你站在哪一個層次、站在什麼立場來看,你如果站在我相的立場看濕生、化生、卵生、胎生,你所看到的都是我相;如果你已經站在人相的立場看,那麼你所看見的就變成人相,不是那些濕生、化生、卵生、胎生他們是什麼相,不是的,是看你在哪個境界。 問: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觀念是放在全人類來講的話,原來我發的慈悲心只到我自己或我的家屬,或再擴大到我的親戚、朋友,然後再擴大到我們的社會,最後把我的悲天憫人之心擴大到整個的生物界,如果這樣已經觸及到那個濕生、化生、卵生、胎生類的話,那是什麼相? 答:這樣子的作法,也可以是我相,因為他只是把我的范圍擴大;但也可以變成是壽者相,完全看這個人怎麼做。只是用擴大,解不了從我相深到壽者相的問題。 問:但是它的限制會越來越小?答:也沒有,因為那個看起來都是他,如果他停留在我相的話,他自己只是變成一個大我,只是大的我,並不是進入人相。要怎麼進入人相?你要進到別人的心裡去,完全用別人的立場在看事情,這樣才是進入人相。如果你不曉得用別人的立場來看事情,你是用我的立場猜想別人怎麼想,那還是我相。因為這個地方是很難的,所以大部分教我們的方法,都只是教我們變成大我的方式,大我還是我相,只是這個我變得很大,但並不能提升到人相的層次。所以像我剛才講的英雄豪傑、超人,全部都是大我,都還在我相階段,同時他看別人的「我」都是小的。他自己很大,對別人,他可以操生殺大權——那都是一種大我的現象。 問:老師剛才提世尊被支解的例子,跟無生法忍之間有沒有一點類似?答:有關系。 問:劉邦會不會用權力?答:他會用權力。我們這樣講好了,中國古代劉邦他手下有好多能人,有張良、蕭何、韓信,他們都被他所用。而他只是個小混混,沒什麼能力的,書也沒有讀,他就是一個標準的沒有能力的人,如果要靠能力的話,他是不可能當王的。可是那麼多有能力的人都當不了,為什麼就是他有辦法?因為他懂得怎麼運用權力,當然我們也可以說,懂得運用權力也是一種能力,但這就跟我們平常講的能力完全不一樣了。 問:可以說是他的領袖魅力嗎?答:不是魅力。他自己實在是個沒什麼本事的人,那有魅力。能夠用人就是他的大本事,為什麼呢?因為他自己沒有能力,就很需要別人的能力來幫他做事,所以他能夠容納有能力的人;如果這個有權力的人他自己又很有能力,就會想要表現自己的能力,這時別人的能力就容納不進來了,所以他越無能越好。我最近在猜想:不知道老子的《道德經》是不是這個意思,老子的《道德經》是主張無為而治,「為」可能就是有能力的意思,無為就是沒有能力,會運用權力他就不必用能力了。 問:我想權力跟肚量是有關系的,一位成功的領導者大概有三個「量」:力量、肚量、膽量。這三個量當中,我想最重要的還是肚量。肚量的意思就是說能夠接納人家的意見,很多人就像剛剛老師講的,他自己懂得太多了、太強了,力量太大了,就沒有接受人家的意見的肚量,不會領導別人。所以獲得權力應該是從他的肚量來的。 答:對。眾生相就是很廣大的,遠比我相、人相的層次高出許多,所以肚量就自動變大了,他重視的、比較在乎的都會不一樣。當然膽量也很重要,我覺得劉邦有的時候敢賭,像菩薩級的那些人,他忍辱啊!都不在乎的嘛!你要他有多大的膽,他就有多大的膽,他什麼都不在乎了,這就不一樣了。 問:網路上有人問說:「運用權謀算不算是運用權力?」答:運用權謀的話,是在用權力;但我認為那是權力的罪犯。因為用權力就是要為這個團體組織做事,完成任務;而這個團體組織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這個團體組織要生存下去,掌握了這個團體組織的權力的這個人,他要做的事情就是運用這個權力,讓這個團體組織能夠生存下去,他要完成這個任務。如果他拿了這個權力只是搞權謀,自己去作威作福享受,把這個團體組織需要完成的任務棄於不顧,這個就是罪犯嘛!他如果會用權謀沒有關系,用權謀去完成任務、去做事的話,他就是對的;而拿著權力不曉得要做什麼,也不行的,拿著權力你就是要完成任務,不做事也是罪犯。 問:如果一個強盜集團的頭子,他想盡辦法要去搶啊!掠奪啊!這樣也算懂權力嗎?答:他懂啊!他對得起他那個強盜組織啊!盜亦有道就在這里。 問:那菩薩的權力,目的就是要帶眾生發菩提心嗎?答:就是修行成道。 問:所以懂權力,還要懂發菩提心,懂修行成道?答:要完成任務。 問:完成這個修行成道的任務,也是大家的任務。老師您剛才講到,能知就是一直要知道事情,就是壽者相… 答:那種要知道事情的意圖,就是壽者相。 問:為什麼這樣是壽者相?答:那個是生命的起源啊!你生命的起源就是從那裡來的,如果你這個地方沒有了,你的命就沒了。無生法忍就是破這個。 眾:謝謝老師。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