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堯居士:發菩提心 做本分事

菩提心本分

明堯

到今年八月為止,禪刊已經編輯了一百期。 2002 年,奉凈慧老和尚之命,我在中國禪學》雜誌上,提交過一篇文章,題目是《 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 -- 〈禪〉刊辦刊指導思想綜述》。那篇文章可以算是對《禪》刊之前一段時間工作的總結。時隔五年,那篇文章中的基本想法,至今仍然被堅持著。

《禪》刊因趙州道場之復興而生,因「生活禪」的提出而成長,因「生活夏令營」這種新的弘法方式的推廣而壯大。這一路走來,總的來說是風平浪靜、風光無限。它的步子很沉穩,它的方向很明確,它的底氣也比較足。這跟老和尚系統而成熟的辦刊指導思想是分不開的。

生活禪不是一句簡單的口號,它既是對祖師禪的理解、消化和吸收的過程,同時也是與現實社會人生相碰撞的過程。這個過程,在時間上是沒有終點的,在空間上也是沒有邊界的。從這個角度來看,《禪》刊是生活修行理念的展開過程之記錄,同時也是生活禪的一個小小的花朵

振興佛教是一個大工程,需要無數的人來共同發心,需要一代一代的人來共同參與。這當中,我們有很多事情可做。但總的說來,不外乎兩個方面:一是佛教的自身建設,主要是僧團建設和道風建設;一是佛教的傳播與教化。

佛教的傳播與教化,涉及到佛教的話語權問題。這裡的「話語權」不是一個政治性的術語,而是一種說話資本,包括說話人是否有相應的智慧和素質(比如,在一教授討論學術問題的時候,一個門外漢毫無話語權可言);是否有聽眾;是否有說話機會他說的話是否受歡迎。話語權反應了說話人的智慧素質、社會貢獻社會地位和社會影響。

坦率地講,近一、二十年來,中國大陸佛教雖然在總體上有了很大的發展,但是,漢傳佛教未來發展,卻不容樂觀。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佛教自身建設跟不上信眾的期許和社會的需要,底氣不足;二是佛教在公眾面前的話語權還是太弱,其生存的信仰空間日漸被擠壓。

關於前者,我們可以借用中醫學的概念,來描述目前漢傳佛教情形,叫做「內虛神散,寒邪外侵,運化無力,久而必殆」。

所謂內虛,是指僧團建設和道風建設沒有跟上來,僧團的總體社會威信不高僧人的整體形象欠佳,有正氣、有道氣、有感召力的弘法人才極其匱乏

所謂神散,是指整個教界基本上是一盤散沙,各立山頭,各立門戶,互不往來,乃至互相拆台,缺乏凝聚力和整體的自我調控機能。

所謂寒邪外侵,最主要的是指商業、旅遊經濟道場的入侵,以及世俗的欲樂對出家人的污染。

內虛、神散,加上外感寒邪,其結果就是,漢傳佛教,對內,與南傳佛教和藏傳佛教相比,顯得有些老態龍鍾、門庭冷落;對外,面對基督教天主教的強勁發展勢頭,顯得無所作為,自甘退屈。

面對內外多重力量的碰撞或擠壓,漢傳佛教走到了一個十字關口:要麼新生,要麼枯死。而這決定生死的機紐,不在外面,恰恰就在我們的僧團手中。關鍵是看我們的僧團覺不覺悟、有沒有危機意識、有沒有使命感、有沒有承擔精神

記得在 1953 年中國佛教協會成立大會上,曾經有一小撮灰色勢力,提議要「毀除佛戒、廢除僧衣」,更有人以「信教自由」為名,主張「僧娶尼嫁,飲酒食肉,都應自由,誰也不能管」。虛雲老和尚當場厲聲訶之,並撰文寄慨,名曰《末法僧徒之衰相》。在這文章的開頭處,虛老寫道:

「俗有言,『秀才孔子之罪人,和尚是佛之罪人'。初以為言之甚也,今觀末法現象,知亡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滅佛法者,僧徒也,非異教也。」

此語甚為苦切。出家眾,尤其是各地的一寺之主、各佛教團體的主要負責人,宜深思之!

關於後者,作為佛弟子,我們都深知,佛教智慧至高無上的,佛教教義圓融無礙的,佛教慈悲是遍及一切的,佛教胸懷平等無垠的,但是,僅此一點,還不足以保證佛法常住世間,它還需要有清凈、強大的僧團作後盾,依靠僧團來弘揚它。

弘揚的過程實際上就是一個爭取話語權的過程、善用話語權的過程如果你沒有說話機會如果你說話聲音不夠大、不夠洪亮,如果你說話內容,不扣人心弦,大眾不願意聽,那你內心珍藏的東西再好,也不過是孤芳自賞而已。而這個話語權,說到底,不是靠他人的恩賜,還得靠自己用實力智慧人格魅力去創造、去爭取。

作為佛教,爭取話語權的最根本、最本分、也是效果最好的方式,莫過於用佛教智慧慈悲,去引導和幫助世人,透視現實人生,解決生活中的煩惱。用佛經中的話來說,就是與眾生「為明,為導,為依,為救」。

時代,我們所面臨的諸多社會問題,如大江大河水源污染問題,洞庭湖最近發生的人鼠大戰,越來越多大學自殺現象,等等,如果我們從佛教因果緣起的角度來透視這些問題,我們會發現,其實,這些問題最後都可以歸結為心的問題。人心出了問題,環境問題和社會問題就會隨之而來。抓住了人心這個根本,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否則都是揚湯止沸

像這樣,用佛教智慧來看問題,不僅使我們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一個更清醒、更透徹的認識,同時也能夠幫助我們找到一個更有效的解決問題辦法。問題是,我們如何才能夠做到讓更多的人也學會用佛法的眼光來看待問題、處理問題呢?這就要我們去爭取、創造和善用話語權,讓更多的人機會了解到我們對問題的分析和解決方法

很可惜,過去,在公眾普遍關注的一些社會熱點問題上,我們自動地放棄了太多的話語權,我們的聲音太微弱了,我們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說出佛教觀點機會

佛法確實是個東西,一用就靈,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問題是人們能不能相信它,肯不肯接受它,願不願運用它。談到這個問題有些人或許出於一時的「弘法熱情」,發出一大堆的牢騷,比如抱怨那些從事宣傳和教育的政府官員和工作者不了解佛法,不知道佛法的妙處,不肯向公眾宣傳佛法不願意佛法來教化公眾,等等,好像佛法不能為廣大公眾所了解和接受,是由於政府不作為造成似的。

這是一種錯怪。事實上,政府提倡「和諧社會」,已經為包括佛教在內的各大宗教各自發掘和展出自己的寶藏,提供了很好的政策平台。問題是,你會不會抓住機會,充分利用這個平台,吸引更多的觀眾來傾聽。如果你宣稱佛教是個寶貝、能解決社會人心的問題,那你就應該用公眾能夠接受的語言方式,讓公眾能夠明白這一點;或者你應該用具體的行動,創造條件,引導公眾,讓公眾能夠親自看到或者體驗到佛法妙用,從而生起真實信心。如果我們什麼也不做終日在那裡日子不作為,或者像個怨婦一樣,動不動就指責那些不了解佛法、不接受佛法的人愚痴業障重,或者妄稱政府不支持佛教、限制佛教——如果是這樣,我們又如何能讓普通人信佛是個寶藏呢?

有人幻想,如果政府允許佛教進入學校、公共傳媒,那麼佛法就有望普及了。這是一種很幼稚的想法。姑且不說在一個政教分離的國家是否可能,就算真的有那麼一天,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在諸多宗教平等競爭中,我恐怕,佛教未必會像你所想像的那樣輝煌!就中國佛教僧團目前這種整體水平,在弘法上能抵得過基督教天主教的牧師神父們嗎?對此我比較懷疑。在此我必須說明,我沒有貶低僧團的意思,而且我承認,在我們的僧團中不乏龍象之才,不乏有正氣、有道氣的優秀出家人,只是,與振興佛教大業的需求相比,顯得太少了

佛法世界上最和諧、最動聽的曲子,你要讓世人也跟著學唱這首曲子,光說不行,首先你得把它彈好。一個動人的曲子,如果沒有一個高手來演奏,任憑一些平庸之輩隨意調弄,很有可能為人人皆可取笑的不登大雅之堂的鄉村小調。

二十年來,在經濟極為拮據的條件下,凈慧老和尚獨具慧眼,高瞻遠矚,力排眾難,積極創造條件,創辦《禪》刊,舉辦生活夏令營,以及利用周末禪修、 五一十一長假「生活禪加油站」、與學術界聯合組織佛教文化學術活動等多種多樣的形式,引導廣大青年信眾和教外人士,了解佛法,認識佛法,乃至修證佛法,幫助了一大青年學生知識分子點亮了心靈智慧之燈。經過長期不懈的努力,現在終於見到成效了。有相當一批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身著緇衣,加入僧團的行列。他們的到來,為中國大陸低迷的佛教僧團注入了新的血液中國僧團的素質因此有了一定的提高。

我們很欣慰地看到,在柏林禪寺生活夏令營的影響下,近幾年來,全國各地,有不少寺院也在紛紛地仿效這一新的弘法樣式,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我相信,只要堅持下去,會有越來越多知識、有能力信仰純正的青年菩薩們出現我們的僧團當中。那時,佛教會有更多的話語權,佛教現實人生的影響、對社會貢獻更大

漢傳佛教雖然面臨著諸多的問題,但是,我們並沒有理由絕望。如果我們的目光只看著別人、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那我們有時會絕望的;但是,如果我們抱著一切從心開始、一切從我開始、一切從當下開始之信念,多一分承擔的精神,時時照顧自己的腳下,做本分事,那我們將永遠生活在希望當中。佛教的希望來自於我們每一個學佛人對自己充滿信心這一點永遠具有現實意義

我們很高興,藏傳佛教和南傳佛教正在欣欣向榮地發展,這不僅因為它們與漢傳佛教本來是一體的,更重要的是,它們對漢傳佛教的復興是一個很好的催化劑。我們漢傳佛教,正好可以藉此機會認真反省,在充分繼承漢傳佛教的優良傳統的同時,主動地吸收藏傳佛教和南傳佛教的長處,補自己之短。

另外一方面,佛教以外的其它宗教的發展,對我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它們在弘法方面的善巧,在關注現實社會人生方面有很多做法經驗,都值得我們去虛心地學習。

一棵大樹不足以成為森林,眾多的參天大樹聚集在一起,才可以稱之森林。單一的宗教不足以教化這個世間,多元的宗教文化才是這個世界眾生之福。我們只管把自己的棵樹照管好,別讓它生蟲,旁邊的樹,我們正好欣賞。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