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講:盲點的突破
*由線索找尋盲點
修行的盲點就是進入桃花源溪流中的關卡,在修行過程中總有些盲點,雖然知道是這條路,但是遇到盲點時仍會不自覺的就折返,無法進入所謂的「無所得、無所取」的境界。因為,在那種境界畢竟是違反我們的潛意識。未解脫前,尚沒有辦法過那種生活,然而那才是我們真正的家。在聞思修中,也就是溪流的前半段,就有很多工作可以做,在那些工作做得比較純熟後,會比較容易穿越習氣,進入止觀的狀態。如果要等到身心疲憊老化,沖突對立嚴重時,就很難有禪定功夫也很難去觀照了,所以我們在平常就要去觀照。
「觀照」與「思想的分析」,有一比較不同的地方是它是體驗性的,若沒有體驗的話則只是一種思考而不是照觀。例如說:現在胸口悶悶的,那就有觀照的對象,這到底是什麼事情使得有這種現象?我們就根據四念處的線索:胸口悶悶是身念處;情緒不佳,有點憂傷是受念處;到底是哪一件事情沒有完成,使我感到有缺憾而不順的感覺,這是心念處;最後還要進入法念處,要觀察各種現象之間的關系。一件事情可解剖到細部的結構,而見到引起我們內在苦的因。也可龐大的整個生命及整個存在,也會造成我們的苦,因而去探討人生的意義何在?活著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很無聊的活著,這也是一個疑團,任何大小的情境,當我們有盲點時,我們就無法進入止觀。當我們進入止觀時,就會見到盲點,當發現時忽然之間就已跳過去。
我們在溪流的中段要學習不斷的往前沖,逆流而上,時有後退,但仍不停止前進,時間久了就可進入較平靜的水流,此時進展也較快了。是什麼因素將我們往後拉,是我們過去思考的習慣、感情的需要、身體的需要讓我們後退。當我們將一切舍掉變成未知時,就突破盲點,那是真正實相本來狀態,那時我們是有智慧的,能見到一切的盲點,所以一位解脫者、明心見性、證果的人,他看凡夫很清楚,只要看凡夫在作什麼就可以知道他的執著點、盲點。但是凡夫不知道自己的盲點,即使盲點被點出了,他仍然不相信。在認知上有盲點,內心的苦才會升起,例如:有些人身體不好,但是仍能積極樂觀地做許多事,但有些人就天天在憂心忡忡。內在里只要對一件事的看法與過去有不同,就能發現盲點,也就是溪流中的關卡,就能進入桃花源。
在做四念處時就要問自己「坐著的人是誰」,這樣我們就是在練習找尋線索,最後就能進入止觀。我們在參疑團時,大部分是以思考的方式進行,但是當我們疑質到最後,會發現所有能應對質疑的答案都是屬於思考性的。思考所得的答案,並無法得到我們想要的,使我們滿意的,使我們安心的,但是一旦進入純然的觀照,內心的結就能解開而自在。
*預設立場就是盲點
觀察與觀照是每個人都有的本能,我們只要眼睛睜開就可見到外在的景物,但是我們心中的眼卻是閉起來,可以說是「視而不見」。為何說內心的眼是閉起來的?當我們有一結論時、認為這就是「什麼」時,內心的眼就是閉著的。古代的人相信「天圓地方」,因此大多數的人就不會像哥白尼去觀察天體的運行,也會始終相信天上的星星、月亮、太陽是繞著地球運行,這種「地球中心論」就是最大的盲點,就是沒有徹底的觀察,人若沒有預設結果,就能有一番發現,「有我」、「無我」以「我」為中心就與「地球中心論」是一樣的。我們沒有觀照時,這些「我」就是根深蒂固的假設,也就是我們從不懷疑「我」的存在,「我」是一切的中心,「我」是最重要,對這樣的「我」沒有觀照,而緊緊地抓住,誰要來質疑挑戰,「我」就要不高興,這就是我們最大的盲點。
依附在這盲點之下:「我還要怎樣怎樣才可以」「我必須受到保護才可以」「我必須有能力做很多事情才可以」「我必須讓人看起來很好看」「我必須有....」,圍繞著「我」建構成一整套的體系之後,才認為他是對的,如果這整個架構有一個缺陷時,心裡就有遺憾,這樣的架構就是我們基本的假設,但它卻是一個大盲點,這種的盲點是我們的文明所一直沿襲的思考及認知模式,任何的觀察都不往這方面來突破,都是觀察外在來滿足自我的需求,那樣的觀察都是片段不徹底的,佛法就是要我們觀察「我」(盲點)。身念處可去觀察「我的身體是什麼?」,身體只是四大的運作,心念處則加上「心」運作的觀察,四念處觀察的結果只是身心的運作及與外界的互動。所以我們可以體驗到覺知與禪定是有一段距離,禪定是只要一個對象,如:呼吸、佛號,但覺知是整體的,不但是專註而且是活在當下,是覺察力敏銳,是開放的,有覺知的觀察是不以「自我」為中心,不假定「這一切都是需要的」,先不必假定「要怎樣才會幸福」,這些假定都先暫時拋開,不要有任何的結論,我們就去看看我們自己的一切,看我們的身心。「看」是每個人都有的能力,只是因為多了一些雜質,因此所有的「看」都不能看到內在的本質。所以不要將觀照想像成是離我們很遠的境界,其實每個人內心的「眼」都可以睜開來的,只不過是被過去的一些思考模式、預設立場、自我中心所蒙蔽,至於我們要如何發現,這些都是「模式的」「預設的」,就是用「心」來看,用智慧的眼睛來「看」。
*「苦」是找尋盲點的線索
觀照的過程中,思考仍是需要的,「內心苦悶」時是先「分析」,也就是先經過桃花源溪流的前半段,它是以腦力來分析,但是真正去體驗實相時,也就是溪流的後半段時,是用「直觀」的方法,是須先靜下來,然後去直覺當下,忽然有個發現:「這是我需要的答案嗎?」「還是它只是個思考」「它是別人給我的答案」「不是我自己體驗的」「我要的是自己找問題」「自己體驗答案」「我真正的問題是我不快樂」「為什麼不快樂?」如此思考下去,會發現我們的快樂是在擁有一些外在的東西,是能完成自己的心願。會發現我們努力追求,也不一定能得到。我們的快樂是建築於外在,若能達成心願就快樂,否則就感到不快樂。會發現緣起是因緣的流變與我們的心願常是不一致的,因緣有因緣自己的變化,我們的願望只是五蘊中的一個「行蘊」,這時就有一個很重大的發現:使我苦的不是外在,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們有「行蘊」,有願望不斷要去實現,但因常和因緣相沖突所以有「苦」,因此「苦」是找尋盲點的線索,也是第一層的盲點,可透過思考而被發現。
第二層盲點是「我這願望是從何而來?」,這層盲點透過思考是找不到答案的,再怎麼分析也得不到答案。這時只有觀照才能觀照到,例如:修四念處的心念處就是觀照自己的心念,念頭升起而想要去實現它,若無法實現就不快樂,這樣的去觀照念頭的種種願望是從何而來?會發現其實它也是因緣和合而來,但這結論是要從觀照而得的。嬰兒沒奶吃或身邊沒大人時就哭,它沒有思想只有一強烈的念頭,這就是自我中心。我們有觀照就能慢慢看到念頭是從「自我」而來,這時就能感受到所有的快樂都建立在「自我」之上,回頭來探討「自我」是什麼時,這樣的盲點就真正是自己的問題,而不是別人給的。他人給的問題總是無關痛養,但是當自己靜下來思索不快樂的原因時,到最後發現原來所有的問題都出自「我」,這時就真的搔到養處了。
靜坐下來找尋問題的核心時,同樣有線索可以追尋,例如身體的變化。當念頭不斷升起時,其中有一個念頭的升起引發身體的變化時,這樣的情況就是一個線索,當情緒出現時就去看它,去看色、受、想、行,例如:看到我有一個願望,因為沒有達成所以我煩惱,這樣的看到是屬於觀察,是由分析思考來幫助觀察與找尋線索。當找到問題癥結所在時,就要定住這點,例如:我常有這個願望,很渴望去實現它,這時我們要和自己的渴望在一起,看著它,不要怕它,就會慢慢地對它升起的過程與因緣都能親自看見,別人分析的作用很小,親自去看見才有沖激力,所以思考本身不是問題,沒有體驗才是問題所在。觀察本身不是因為思考性的觀察就不能開悟,思考如果用在正途,它是有幫助的,但是思考沒有辦法代替體驗。要去親自體驗,看到自己的念頭、願望、渴望的升起、因緣的形成。例如:自己的成長背景。小時候家裡很窮買不起玩具,所以現在對好玩的東西,就特別的能在其中得到快樂,如果這些過程能看見的話,就愈能對自己有所了解,最後就愈能接近核心了。
有些人內心的苦是苦在焦慮、擔憂,有些人苦是他想要的東西得不到,有的則是覺得很無聊很沉悶,總覺得活著不知道為了什麼,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能帶給他快樂的,也不特別想要什麼,只是覺得很空虛,也有些是環境使然。例如:從小在深山裡修行,你說他的悟道就能比較快嗎?那種環境我們只能說是一個很好的緣,但他如果沒有疑情,沒有觀察,那麼生命的真相是不會顯現的,能量是不會被釋放出來,他可能會變得愈來愈懶惰而遲鈍,陷入另一種框框中,只是他的執取和紅塵中的修行人不同而己,仍是有讓他執取的對象,例如:很平靜的生活只要這樣就好,他不願意接受挑戰,不願意麵對自我的消失。即使在深山中六根、六塵仍存在,也有執取。這樣的執取就是他的生活,也有「我」「我所」在其中,當他面臨死亡的挑戰時,他不一定有「無我」的智慧。所以仙人過的生活雖然灑脫,但是不等於解脫。慾望少的人,接近佛法,但不等於佛法。苦行若沒有覺察觀照,而把苦行當成是功德,或是一種工作在進行而可以完成的,那就是「法執」,也就是沒有看到生命的真相,沒有活在當下。所以這種修行人就會一直停留在桃花源溪流的前半段。前半段每人著重點各有不同,有些人是「戒」的部分、有些人是「定」的部分、有些人是「慧」的部分,但是到後半段就全部整合起來一起修,後半段的修行就會不斷有發現,不斷的有「悟」而不是有「得」,自在解脫的味道會愈來愈濃厚,比較通情達理而靈活運用,慈悲智慧都是從內在而出,內在的預設立場不斷的被發現,也不斷的被拋除。
*體驗的重點
體驗的重點,第一是桃花源溪流前半段的准備工夫要做得純熟。第二是要突破盲點,或是說找到盲點,如果連去找的心都沒有,就會一直停留在前半段,仍是在煩惱中打轉。所以追求真理的「道心」一定要具備,求開悟證果的心仍是要有的,如果沒有這「心」,就難達成目標。例如:要明白人到底活著的意義是什麼,不是用思想、哲學去探討,而是真正的去體驗到、感受到,要有這樣的動力。在修行中是有思考的也有體驗的,但是要學習如果只有體驗而沒思考會是如何?煩惱現起時不要急著逃避,與它相伴,看結果又會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