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振農教授:試論智者大師的「兩風」建設和理論特色

試論智者大師的「兩風」建設和理論特色

高振農

智者大師中國佛教第一個成立的宗派——天台宗的實際創始人。他在中國佛教發展史上,除了首創天台宗,對後來相繼成立的中國佛教宗派都有巨大影響外,其最大的貢獻是一生寫下了大量的佛學著述,豐富了中國佛教理論的寶庫。據《大正藏》和《續藏經》等的記載,智者大師的著述,主要有53部。而其中最主要、最能代表佛學思想的,是天台大部,即《法華玄義》、《法華文句》和《摩訶止觀》。其他如《四教義》、《維摩經文疏》、《金光明文句》和《觀音義疏》等,對後世亦有影響。

智者大師中國佛教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人物。他在創立佛教宗派、闡發佛教理論、建設叢林規範、培養佛教人才等方面,都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本文僅就他的道風建設、學風建設和理論特色作簡要的論述。

一、道風建設和學風建設道風建設和學風建設,關繫到佛教命運和前途,為歷代高僧大德所重視。智者作為一個佛教宗派的實際創立者,深深懂得這一點,因而非常重視佛教的道風建設和學風建設。

(一)道風建設

智者常住天台山。他在天台山安眾行道,因學識淵博,德行高超,四方學者聞風來歸,僧眾極一時之盛。當時他看到,雖然大多數僧眾皆能正信正行安心學道但也有少數人心猿意馬不求上進。為適應廣大僧眾集體行道的需要,他感到必須嚴肅叢林規範。為此,他身體力行,諄諄教誨僧眾要嚴格遵守佛所制訂的戒律、戒規,同時還親自製訂了《製法》10條(見《國清百錄》,《大正藏》卷四十六,第793頁),要求全體僧眾執行。在《製法》的一開頭,有一段類似今天的「序文」。其中說:「觀乎晚學,如新猿馬,若不控鎖,日甚月增。為成就故,失二治一,蒲鞭示恥,非吾苦之。今訓諸學者,略示十條,後若妨起,應須增損,眾共裁之。」這里把所以要制訂《製法》10條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都闡述得明白無遺。同時還指出,今後必須根據具體情況隨時加以修訂。 

《製法》10條中重要部分有:

第一條規定:所有集體行道者,「當修三行:一、依堂坐禪,二、別場懺悔,三、知僧事。此三行人,三衣六物,道具具足。」

第二條規定:「依堂之僧,本以四時坐禪,六時禮佛,此為恆務」。

第三條規定:「六時禮佛,大僧應披人眾衣,衣無鱗隴,若縵衣悉不得。」

第六條規定:「其二時食者,若身無病,病不頓卧,病已瘥,皆須出堂,不得請食人眾」。

第七條規定:「其大僧小戒,近行遠行,寺內寺外,悉不得盜啖魚肉辛酒,非時而食。」

第八條規定:「僧名和合,柔忍故和,義讓故合。不得諍計高聲,醜言動色。」

最後提出:「若犯諸制,扞不肯懺,此是非之人,不從眾網,則不同止」。意思是說,如果違犯以上諸制,並且堅持錯誤不肯悔改,就不再是方外之人,不能與眾僧同住,應該逐出僧團。

智者制定的10條《製法》,對一切僧眾所必須具備的具足正信、勤修三學、遵守戒規,包括日常課誦、過堂用齋、修禪念佛等等,都作了具體規定。這可以說是中國佛教史上的一次比較完善的道風建設。它對其後佛教宗派所立的叢林規範,包括禪宗制訂的《百丈清規》,都起有借鑒作用

(二)學風建設

智者在加強道風建設的同時,也非常重視學風建設。他鑒於當時隨其學佛僧眾中,有一些人學習目標不明確,學習方法不對頭,曾斥之為「文字法師」或「暗證法師」。他認為,有些人單是聽聞講義,雖然也學到了不少佛教的理論、術語,但只是停留在文字表面,沒有能掌握佛教理論的實質,故心眼未開,絲毫不能解除生死之迷妄,這就是「文字法師」。也有一些人專心坐禪,但對佛教理論茫然無知,更談不上有所發揮了,這就是「暗證法師」。這兩種人的學習方法都不對頭,應該加以反對。為此,他在摩訶止觀》卷七下,專門為天台學人規定了十項學習的觀點方法。其中說:「今有十意,融通佛法」:

「一、明道理。寂絕亡離,不可思議即是四諦三二一無,隨情智等,或開或合。若識此意,權實道理,冷然自照」。意謂佛教理論雖然不可思議,但是,只要把握住佛教中的基本原理,如苦、集、滅、道四諦,空、假、中三諦,乃至二諦、一諦等,就能得悟佛理。同時也要考慮到學習者的種種不同情況,隨機設教。這樣,所有佛教道理都能明白無遺。

「二、教門綱格,匡骨盤峙,包括密露、涇渭大小,即是漸、頓、不定、秘密、藏、通、別、圓。若得此意,聲教開合,化道可知」。意謂佛教理論,高深浩瀚,有的是提綱挈領的,有的是具體、詳細闡釋的,還包括了有的是密法,有的是顯教,有的是大乘,有的是小乘。但只要在教化方法上採取漸、頓、不定、秘密的「化儀四教」,在教化內容上採取藏、通、別、圓的「化法四教」,這樣系統、全面地進行學習,就能綱舉目張,最終把握住佛教的理論體系。

「三、經論矛盾,言義相乖,不可以情通,不可以博解。古來執諍,連代不消。若得四悉檀意,則結滯開融,懷抱瑣析,拔擲自在,不惑此疑彼也」。意謂佛說的「經」和佛弟子所作的「論」,有時會發生矛盾,言論和義理都互有乖異,在情理上講不通,任何廣泛解釋也無濟於事。歷來都有諍論,無法平息。但是,如果能根據「四悉檀」(即四種理解佛教經論含義方法:一、世界悉檀,即隨順世間之法而說因緣和合之義;二、各各為人悉檀,即應眾生各別之根機、能力而說各種出世法;三、對治悉檀,針對眾生之貪、嗔、痴煩惱而說的對治之法;四、第一義悉檀,即破除一切論議、語言,直接以第一義詮明諸法實相之理。)的含義來理解,就會矛盾自解,疑慮全消,不再疑此惑彼。

「四、若知謬執而生塞者,巧破盡凈,單復具足,無言窮逐,能破如所破,有何所得耶?」意謂如果在學習中有時明知是謬誤,仍固執不改,則必須站在佛教的立場上,加以種種開導,務必把謬誤除掉。

「五、結正法門,對當行位。修有方便,證有階差。權實大小,賢聖不濫,增上慢罪,從何而生。」意謂當得到結論說某一法門正確法門時,還要通過修行實踐,來判定它究竟屬於何種行位。因為修習有各種方法,證悟也有高下差別。懂得這一點,分清大乘小乘,區別賢者、聖者,這樣就不生起增上慢罪。

「六、於一法門,縱橫無礙,綸緒次第,高成章」。意謂對於每一個法門都要從各種不同的角度,縱橫無礙地進行研討、觀察,直到完全理解為止。

「七、開章科段,鉤鎖相承,生起可愛」。意謂對佛教經典要按章按節分段學習,並注意理論上的前後邏輯關系

「八、貼釋經文,婉轉綉媚,總用上諸方法,隨語消釋,義順而文當」。意謂要使佛教經典作出合乎教義的解釋,使之文理清晰,語句動人,必須綜合地使用以上方法,這樣才能使義理奧妙,文句通順。

「九、翻譯梵漢,名數兼通,使方言不壅」。意謂將梵文原典譯為漢語時,必須文理兼通,沒有語言上的隔閡。

「十、一一句偈,如聞而修,人心成觀,觀與經合」。意謂對佛教經典中的一句一偈,都要很好聽聞、思考、修習,並且心作觀想,最後達到觀想與經義完全符合。

以上10條,就是智者創立的天台學風。這種學風,在天台大部著述都有所反映,特別是在摩訶止觀》中,系統地作了闡述,可說是發揮得淋離盡致。

智者所創立的天台學風,可以說是貫徹了理論聯系實際的原則和學以致用的方法。在當時來說,確實是一種良好的學風。因此,它不僅為天台宗學人所遵循,而且也為後來各宗各派學人所效法。直到今天,對於廣大的學佛者來說,仍然具有一定的借鑒作用

道風建設和學風建設,是佛教賴以存在和發展的生命線。因此,歷代高僧大德,可以說是無一不重視道風建設和學風建設。直至今日中國佛教界仍然十分重視兩風建設。前不久,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朴初老居士在一次談話中又一次談到:當今中國佛教界要特別重視道風建設和學風建設。只有兩風建設都搞好了中國佛教的前途才有希望。由此可見,智者制定《製法》10條以樹立良好的道風,創立「十意」以提倡良好的學風,有其深遠的歷史意義現實意義

二、佛教理論特色

智者所創立的天台佛教理論有許多與眾不同的特色,其中最主要的有:

(一)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吸收

佛教傳人中國後,就與中國傳統文化發生交涉。兩者之間既沖突又融合,相互抵觸又相互吸收。智者所創立的天台佛教理論,也反映了這種情況,並且具有鮮明的特色。這種特色,在天台大部都有所反映,尤以《摩訶止觀》一書最為明顯。他在該書的卷六上中,認為世間一切善法,都是通向出世間法的一個階梯:「何意用世間法施?譬如王子從高墮下,父王愛念,積以繒綿,於地接之,令免苦痛眾生亦爾。應墮三途,聖人愍念,以世善法,權接應之,令免惡趣。」這是說佛教理論高深莫測,眾生一下子難以接受,先學一點儒家思想作為預備階段對於接受大小乘佛教理論是有好處的。為此,他進一步指出,一切世間外道經書都是所說的,所以世間也就是佛法他說:「一切世間外道經書皆是佛說,非外道說」。「一切世間所有善論,皆因此經」,「深識世法即是佛法」。他還儒家所說仁義禮智信五常,木金水土火五行,禮樂詩書易五經等,配之於佛教五戒他說:「深知五常五行,義亦似五戒仁慈矜養,不害於他,即不殺戒。義讓推廉,抽己惠彼,是不盜戒。禮制規矩,結髮成親,即不邪淫戒。智鑒明利,所為秉直,中當道理,即不飲酒戒。信契實錄,誠節不欺,是不妄語戒。周孔立此五常,為世間法葯,救治人病。又五行似五戒不殺防木,不盜防金,不淫防水,不妄語防土,不飲酒防火。又五經似五戒:禮明撙節,此防飲酒;樂和心,防淫;詩風刺,防殺;尚書明義讓,防盜;易測陰陽,防妄語。」智者在這里,明顯地是把儒家的五常、五行、五經這些世間法,看作是佛法教化眾生的一環,認為「精通其極,無能逾,無能勝。」但是,智者最終還是認為,世間法和出世間是有原則區別的,儒家思想只是「世法葯,非畢竟治。屈步移足,雖垂盡三有,當復退還。」意思是儒家思想作為世間法葯,它只能是作為眾生接受大小乘佛教這個出世間法葯的一個基礎,一個階梯,而不能成為最終目的。因此,智者堅決反對把老莊學說佛教思想相提並論,更反對老莊思想勝於佛教思想之說。他在摩訶止觀卷三中說:有人「稱老子道德》,庄氏《逍遙》,與佛法齊,是義不然。圓門生著,尚為三藏初門所破,猶不入小乘,況復凡鄙見心,螢日懸殊,山毫相絕,自言道真,慢瞿曇者,寧不破耶?」意思是說,把老子道德經》中的思想莊子《逍遙游》的思想看成與佛教思想一樣,這是毫無道理的。因為《道德經》和《逍遙游》的思想,尚為佛教三藏的初門所破斥,連小乘佛教人不了,更談不上天台圓教這樣的大乘佛教相提並論了。因為佛法之與《道德經》、《逍遙游》,就好日光與螢火那樣懸殊,大山與毫毛那樣隔絕。像這樣低估佛法的偉大,怎麼能不加以破斥呢?

從上可以看出,智者在創立天台宗的思想體系時,曾廣泛地吸收了中國傳統文化代表儒家思想的。佛教思想初傳中國時,曾與中國傳統文化代表儒家思想格格不入。特別是儒家的三綱五常倫理道德觀,佛教一開始是採取抵制態度的。為此儒佛兩家曾有過長期的論爭。智者在《摩訶止觀》一書中,公然用儒家的五常、五行、五經來比擬佛法五戒,這在中國佛教發展史上算得上是佛教思想的一種發展。智者這一做法,無疑是對儒家思想的一種肯定。至於智者反對把儒家思想佛教思想相提並論,反對把儒家思想說成勝於佛教思想這是智者站在佛教立場上必然要作出的反應,否則他就不是一位佛教徒了。總之,廣泛吸收中國傳統文化代表儒家思想,用以解釋佛教思想理論體系,這是智者所創天台佛教理論的特色之一。

(二)調和南北朝佛學

佛教傳人中國後,發展到南北朝時期,由於兩地社會情況差異,反映在佛教學說方面也呈現出不同的情況。南方佛教側重於義理辨析,北方佛教偏重於禪定修持。形成這種差異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主要的原因在於:

南方自魏晉以來,玄學盛行,清淡成風。而當時一些佛教高僧,特別是研究般若學的一些高僧,與玄學家來往甚密。這些高僧受到玄學家的影響,因而特別注重佛教義理的研究。

北方由於沒有儒道思想傳統,加上連年戰爭不息,人民遭受苦難,因而比較講究實際,注重「修福」、「行善」等等活動。同時北方禪學流行,佛徒大都不尚空談,重於禪定修持。而當時的北朝王室,也都提倡僧人坐禪、修行,反對僧人講經、說法

佛教的這種「南義」、「北禪」的分裂狀況,給佛教的統一發展帶來一定的困難智者有鑒於此,在他所創立的天台佛教理論中,把「南義」、「北禪」分裂的佛學思想融合為一體,創導「止觀並重」、「定慧雙修」,從而糾正了南朝重講輕禪和北朝重禪輕講的偏失,為天台宗的創立奠定了基礎,也為大乘佛教的進一步發展創造了條件

天台宗的學說體系中,止與觀是融為一體的。止是定,觀是慧,攝心人止為定,靜明觀照為慧,止中有觀,觀中有止。因此,止與觀成為天台宗人修行實踐的重要法門止觀相輔相成以完成佛道,彼此不可分離,猶如鳥之雙翼,車之兩輪,缺一不可。智者最大的功績就是在天台教義中,把這種修行實踐的方法教義化、組織化、體系化。他的《摩訶止觀》一書,就是專門闡述止觀義理的。他以止觀意義構成其體系,而以空、假、中三觀之實踐法完成其組織。在智者看來,以「一心三觀」、「一念三千」為實踐理論的圓頓止觀,是一切止觀法門中的最勝法門。為了詳盡地闡明圓頓止觀法門的深旨,智者在《摩訶止觀》中,將圓頓止觀的具體實踐法分成總論略說(五略)與別論廣說(十廣),詳加解說。「五略」指發大心、修大行、感大果、裂大網、歸大處等五段;「十廣」指大意、釋名、體相、攝法、偏圓、方便、正觀、果報、起教、旨歸等十章,二者並稱「五略十廣」。

智者的《摩訶止觀》一書,對止觀學說作了詳盡的發揮,意義十分重大。這一學說,不僅在當時流行一時,為所有佛教學者所崇尚,而且還影響到其後陸續成立的各宗派學人。直至今天,廣大中國佛教徒仍然遵循智者所創的止觀並重、定慧雙修學說,用以指導自己的修行實踐。因此,智者融通「南義」、「北禪」佛學,倡導止觀並重學說,以成一家之言,這也是智者所創天台宗理論特色之一。

(三)理論上的發揮創造

智者在創立天台學說過程中,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理論上的借題發揮和自由創造。當年,智者奉其師慧思之命,初次赴金陵講學。時金陵佛學界,仍固守原有傳統,在講經說法中,熱衷於講理論構成的巧妙方法,很少有獨立見解智者前往開講,首創自由發揮之風。他對翻譯過來的印度佛教經典中國高僧的一些結論,大膽作出「一字一句為我所用」的新的解釋,受到有識之士的賞識,於是名聲大振。

智者他自己的精湛見解和廣博學識,對佛教經典作了系統的發揮。所以他創立的天台宗理論,有的雖見於佛教經典,但所作的解釋已與傳統的解釋大不相同;有些則難以找到出處和依據,完全出於他自己自由發揮。後來天台宗人乾脆把這種方法稱之為「六經注我」、「隨機攝教」、「隨義立名」。智者在理論上作借題發揮和自由創造的精神,在他的天台大部中幾乎隨處可見,這里僅舉幾個明顯的例子

1.對「妙法蓮華經」五字所作的發揮

妙法蓮華經」五字,是《法華經》的經題。智者在他的《法華玄義》一書中,專門對此作了創造性的解釋。他通過解釋經題,概括全經要旨,成為天台佛教理論的概要著作。在《法華玄義》書前的一篇《序王》中,一開頭就對經題作了簡要的闡釋:「所言妙者,妙名不可思議也。所言法者,十界十如權實之法也。蓮華者,譬權實法也。良以妙法難解,假喻易彰」。「經者,外國稱修多羅,聖教之都名」。接著,智者又進一步發揮說:「為蓮故,華譬為實施權」;「華敷譬開權,蓮現譬顯實」;「華落譬廢權,蓮成譬立實」。又說:「蓮譬於本,華譬於跡,從本垂跡,跡依於本」;「華敷譬開跡,蓮現譬顯本」;「華落譬廢跡,蓮成譬立本」。這段經文大意是說,「妙法」指的是一切權實之法,開權顯實妙不可言,故雲「妙法」。雖然此法妙不可言,但通過比喻還是可以從中領略其意義。經題中的「蓮華」就是比喻,通過這一比喻,聯系跡、本兩門加以闡釋,就能顯示出其應有的意義

法華玄義》一書,主要通過詳釋「妙法蓮華經」五字,以說明《法華經》幽玄之義趣。全書分「七番共解」和「五重各說」兩部分。七番共解即用標章、引證、生起、開合、料簡、觀心、會異等七科,通解一部經之大綱。五重各說即以「五重玄義」(釋名、辨體、明宗、論用、判教)一一各作分別詳細解釋。其中第一「釋名」章,詳釋「妙法蓮華經」五字。其中:

先釋「妙法」二字。在「妙法」二字中,又先釋「法」字,次釋「妙」字。在釋「妙」字時,又分「通釋」和「別釋」。其中「通釋」含待、絕二妙;「別釋」則分「跡門」和「本門」。「跡門」有十妙,即境妙、智妙、行妙、位妙、三法妙、感應妙、神通妙、說法妙、眷屬妙、利益妙。「本門」分「本跡』』和『『十妙』』。

智者在《法華玄義》中,通過對「妙法蓮華經」五字的詳盡解釋,概說了法華》一經的要義,並由此奠定了天台宗的理論基礎這是他在理論上的創造性發揮。

2.對「十如是」所作的發揮

「十如是」是《法華經》中的一個重要概念,原文是:「唯佛與佛,乃能究盡諸法實相。所謂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體、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緣、如是果、如是報、如是本末究竟等。」意思是說一切諸法的實相(本來相狀)具足十種如是。換句話說,要探究諸法實相,應該首先把握住相、性、體、力、作、因、緣、果、報、本末究竟等十種如是。智者在《法華玄義中對「十如是」這一概念創造性地作了多種解釋。其中有一種解釋稱:「相以據外,覽而可別,名為相;性以據內,自分不改,名為性;主質名為體;功能為力;構造為作;習因為因;助因為緣;習果為果;報果為報;初相為本,後報為末,所歸趣處為究竟等」。「夫究竟者,中乃究竟,即是實相為等也」。(《法華玄義》卷二上)在這里,智者認為,所有相、性乃至本末究竟等,都是以「中道」為「實相」的。

智者除了對「十如是」作出種種創造性解釋外,還在「十如是」的讀法上就空假中三諦作三種不同讀法。他說:「依義讀文,凡有三轉:一雲:是相如,是性如,乃至是報如。二雲:如是相,如是性,乃至如是報。三雲:相如是,性如是,乃至報如是。若皆稱如者,如名不異,即空義也。若作如是相如是性者,點空性相,名字施設,邐迤不同,即假義也。若作相如是者,如於中道實相之是,即中義也。分別令易解故,明空假中。得意為言,空即假中;約如名空,一空一切空;點如明相,一假一切假,就是論中一中一切中。非一二三而一二三,不縱不橫名為實相。」(同上)智者在這里將「十如是」與空、假、中相配,認為「是相如等即空,「如是相」等即假,「相如是」等即中。最後歸趣於同一中道實相而究竟平等

智者對「十如是」所作的種種解釋,是他在理論上的又一重大創造性發揮。特別是這一理論,用十個范疇來說明每一事物都具有一定的相狀、屬性、體質功用等,以及事物運動變化中所具有的因果關系等,都具有重要的認識論意義

3.對「一念三千」說的創造

智者創立的「一念三千」說,是天台佛學特有的理論,也是天台佛學的最高成就

所謂「一念」,指心念活動的最短時刻。所謂「三千」,指世間與出世間一切善惡、性相等人、物差別之總和。「一念三千」,意謂於當下一念之中,具足三千世間諸法性相。換句話說,就是千差萬別、包羅萬有的三千世間,本來存在於一念之中。智者用「十法界」配以「十如是」和「三種世間」,構成三千種世間,認為這三千種世間,存在於一念之中。

智者的《摩訶止觀》等著作來看,他構成「一念三千」理論的步驟有三:

第一步:他依據《華嚴經所說,森羅萬象、千差萬別的宇宙世界,可以概括為十法界,即六凡(地獄餓鬼畜牲阿修羅、人、天)、四聖(聲聞、緣覺、菩薩、佛)。智者認為,「此十法各各因各各果,不相混濫,故言十法界。」(《摩訶止觀》卷五上)但十法界中任何一界,又不是毫無關系的,由圓融之妙理,它們可以互相轉化。如地獄界的眾生,通過修持轉到人界為人,直至佛界成佛。其他九界也是這樣,可以互相轉化,這叫「十界互具」。十界各具十界,合起來就成百法界

第二步:百法界中每一界又各具性、相、體、力、作、因、緣、果、報、本末究竟等「十如是」,這樣合起來就成「百界千如」,成為千法界

第三步:「百界千如」的千法界,再配以三種世間,即眾生世間(指一切有情眾生)、國土世間(指一切眾生所居之國土)、五蘊世間(指由色、受、想、行、識五蘊所形成的世間,亦即主客觀世界的總和)。合起來就是三千世間,亦即三千法界

這三千法界存在於一念之間,即是「一念三千」。

智者在《摩訶止觀》卷五上說:「夫一心具十法界,一法界又具十法界、百法界,一界具三十種世間,百法界即具三千種世間。此三千在一念心。若無心而已,介爾有心,即具三千。亦不言一心在前,一切法在後;亦不言一切法在前,一心在後。」這是說,,b念與三千世間(宇宙世界的森羅萬象)同時出現、同時存在,不分先後。他接著又說:「若從一心生一切法者,此則是縱;若心一時含一切法者,此即是橫。縱亦不可,橫亦不可,祗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故。非縱非橫,非一非異,玄妙深絕,非識所識,非言所言,所以稱為不可思議境。」意思是說,「一念三千」的理論,高深莫測,不可思議

智者用「十法界」配合「十如是」、「三種世間」所構成的「一念三千」說,是他在理論上最突出的創造性發揮。這種理論,不可思議,同時在其中也包含了辯證法因素。如「十界互具」說,承認事物在一條件下可以互相轉化,這帶有樸素辯證法因素。而其中的「十如是」說,其內容在前面已經提到,也含有重要的認識論意義

4.對「悉檀」二字作出新的解釋

「悉檀」,梵文音譯。亦作「悉談」、「悉曇」、「悉旦」等。意譯為「成就」、「吉祥」。本來是指印度的梵文字母,為記錄梵語所用的書體之一。其後成為梵字字母的總稱。智者在《法華玄義》卷一下,對「悉檀」二字創造性地重新加以解釋。他說:「悉檀天竺語」,為「梵漢兼稱。悉是此言,檀是梵語。悉之言遍,檀翻為施。佛以四法遍施眾生,故言悉檀也。」這里所講的「四法」,即「四悉檀」,謂世界悉檀、各各為人悉檀、對治悉檀、第一義悉檀(其含義在前面已有介紹)。這是智者對「悉檀」二字作出新的解釋後所創造出來的一種新理論,同時也成為天台宗人解決佛說經典中出現種種矛盾方法。因為這種理論認為,佛化導眾生之教化方法,可以分為四個范疇,即世界、各各為人、對治、第一義等四種范疇。因此,凡是佛說經典發現矛盾和不統一的地方,都可以認為是佛根據眾生不同的根器,用四種不同的說法來普施眾生的。

智者在《法華玄義》卷一下還說:「四種四諦一一以四悉檀對之。復總對者,生滅四諦世界無生四諦為人,無量四諦對對治,無作四諦對第一義。」這里是將四悉檀配於天台宗之藏、通、別、圓四教之四諦。即世界悉檀配於藏教之生滅四諦為人悉檀配於通教之無生四諦,對治悉檀配於別教之無量四諦,第一義悉檀配於圓教之無作四諦。這樣,「四悉檀」的內容含義就更豐富了。這也是智者在理論上的一個創造性發揮。

(作者高振農:上海社會科學宗教研究所研究員、上海佛學院院長。)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