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在中國佛學中,一般都認為天台宗典籍難讀,義理豐富,系統龐大,難見際涯。特別是創教者智頭(智者大師)的哲學,更是概念繁複,幾乎涉及全體佛教三藏十二部的問題,如汪洋大海,難以湊泊。日本學者對智頭的教學與實踐,唯有讚歎而已。他們多隻是集中一個面相或問題,來研究智頭。例如,安藤俊雄注意性具問題,玉城康四郎重視心的問題,關口真大、大野榮人強調止觀問題,新由雅章則著重實相問題。佐藤哲英的面比較廣,他對智頭的著作作過全面而深刻的探討。日本學者研究智頭的陣容可算盛大。在英語界,留意智顗的哲學的人,寥寥可數。較早期的漢維茲(l.hurvitz),只留意智顗的歷史生平而已,近年史旺遜(p.swanson)則著重智顗的三諦三觀的所謂三體結構(threefold pattern),道納( n.donner)與史提芬遜 (d.b.stevenson)研究《摩訶止觀》的止觀思想,史旺遜也正在把《摩訶止觀》翻譯為英語。我自己則留意智顗的佛性或中道佛性的問題。
大體來說,國際方面對智顗思想的研究,很受日本學風的影響。日本人研究智顗,很著重他的三體結構,如三諦、三智、三觀、三因佛性、三軌、三德等等,認為這是智顗思想的特色。史旺遜便對這點有很強烈的意識。他們可以說是特別受到佐藤哲英的影響。佐藤哲英強調三諦三觀的重要性,認為這是智顗晚年的成熟思想,並常以這種思想的成熟度,來決定智顗的著作是在哪一時期成立的。我自己的《天台佛學與早期中觀學》(tient'ai buddhysm and early madhyamika)則把重點放在智顗的佛性或中道佛性一概念上。我以為,佛性是概念的闡發,三諦、三觀等的三體結構則是實踐的方法。在邏輯上與理論上,概念應是先於方法的,應是較方法更為根本的。我們需以概念來解釋方法,而不是以方法來解釋概念。就智顗的情況來說,佛性或中道佛性是他的實相觀,三諦三觀則涉及實踐這實相的方法。故我們研究智顗的系統,應以佛性為主,三諦三觀為輔。這種看法,在西方學界頗引起一些反應;我明白這種反應的思想背景,特別是受到日本學風影響的一面,故也不以為意。
這本《天台智顗的心靈哲學》是我研究智顗哲學的第二本著作,由三篇長文合成,分別探討智顗的前期、天台三大部(《法華文句》、《法華玄義》、《摩訶止觀》)時期和《維摩經》疏時期的心靈哲學。所謂心靈哲學是對於心靈問題作哲學的處理,這是智顗哲學的豐富內容中的重要主題;特別是關連到實踐方面,心的問題更形重要,因為一切實踐問題都要由心做起。
根據傳統的說法,智顗有很龐大的著作林。實際上,其中有很多著作不是他寫的,或不能代表他的思想,它們只是偽詑,或出自他的門人手筆,如《觀音玄義》、《四念處》之屬。在這點上,我們曾盡量參考佐藤哲英的研究,他在確定智顗著作的真偽問題上,下了很深厚的功夫,並廣泛地了解智顗的生平與閱讀他的著作。他的研究應該是正確可靠的。
在了解智顗的義理特別是心的問題上,我們亦曾廣泛地參考過多個日本學者的研究成果,此中包括安藤俊雄、關口真大、佐藤哲英、玉城康四郎、田村芳郎、日比宣正、新田雅章等。其中的玉城康四郎的見解,較有哲學意味,也具啟發性。另外,我也曾深入地閱讀我國新儒家學者唐君毅、牟宗三的有關著作,吸收它們有益的養分。嚴格來說,智顗的哲學,並沒有很多人認真研究過,特別是討論心靈問題方面。故很多見解,都是自己小心耕耘的結果。即使是很多人都留意的熱門問題,如一念三千、一心三觀之類,他們的研究,也不見得都有根據,都很正確。故還是要自己重新研究,梳理出合理的詮釋。在這方面成績如何,還得就正於高明了。
平心而論,就綜合思辯能力的表現與哲學系統的建構而言,智顗的成就都是空的,內里不乏有智慧的洞見與對傳統印度佛教的創造性的詮釋。他堪稱是我國古代思想界的一流人物,即使把他放在世界哲學之中,他仍是第一流的大師。我們對於他的思想應該有多一些的研究。這本書雖然篇幅不多,也希望能補我們對智顗研究的不足。
在本書折文字中,〈天台三大部所反映的智者大師的的心靈哲學〉的部分文字(特別是有關一念三千問題方面的)曾在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在台北舉行的天台宗的歷史與思想學術研究會上口頭髮表,全篇文字又在《中華佛學學報》第十期刊載。而這篇論文收入於本書中之前,我又修改與補充一過,那主要是廣泛地與深入地參考了日本方面的學者的研究而作的修改與補充,敬祈讀者垂注。
吳汝鈞
一、智顗的前期著作與思想
二、心的凈妄問題與能造諸法義
三、四種心
四、心的虛幻性格
五、修心問題
六、觀心問題
七、關於三觀
八、《小止觀》的三觀思想
一、心的幻化性格與造業問題
二、心的正面功能
三、明與無明當體一如
四、妄心具足諸法
五、凈心具足諸法
六、一心三觀:以心為被觀
七、一心三觀:以心來觀法
一、《維摩經》疏代表智顗最晚期的思想
二、清凈心體與凡心即法性
三、心的具足義
四、一心三觀
五、三種三觀
六、一心三觀的求贖義
七、三觀與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