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五時八教?
五時八教是第一個中國佛教宗派天台宗的判教理論。所謂判教,是「教相判釋」的略稱。《法華玄義》中說:「教者,聖人被下之言也;相者,分別同異也」,就是說對佛陀所說的各種教法予以分別與評判,判定其不同的意義與地位。判教思潮發端於印度佛教部派分裂之時,在中國佛教發展中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是宗派得以形成的基本條件之一。南北朝時期,隨著大量佛典的傳人,為調和大小、空有之爭並作出於已有利的安排,各學派也紛紛建立起自己的判教體系。如,劉宋時道場寺慧觀受當時頓漸之爭的啟發,依據《大般涅槃經》牛乳五味說,首先建立了「二教五時」的判教體系。到了智顗時代,當時有影響的判教,已有「南三北七」十家之多。南方盛行三種教相的判釋:一頓(華嚴)、二漸(般若)、三不定(勝鬘、金光明等),諸家區別僅在於對漸教的判釋有異,於中或開為三時,或開為四時,或開為五時。北方七家則較為複雜,並沒有像「南三」那樣有一個大致統一的構架。天台智顗五時八教的判教體系就是對上述各家作的批判整合。
「五時」之說,一般以《涅槃經》的牛乳五味喻為依據。《涅槃經·聖行品》以牛乳製作過程中依次形成的五種味道——乳、酪、生酥、熟酥、醍醐為比喻,與各種佛經相配,認為從牛出乳,譬如佛陀在成道後十二年內所說的三藏有相教;從乳出酪,譬如其後所說的《般若》無相教;從酪出生酥,譬如《維摩》、《思益》等褒揚大乘、貶抑小乘的褒貶抑揚教;從生酥出熟酥,譬如會三歸一的《法華》同歸教;從熟酥出醍醐,譬如明法身常住的《涅槃》常住教。持這種觀點的主要是南方的成實師。智顗對這種以五味譬五時的觀點提出了責難,認為這種約佛陀一代時教的次第高下,僅於漸教中作五時分判是不確切的,並不符合經文的原意。
智顗認為,《涅槃經》的「五味」首先是從根性上來說明的。因眾生有信解行證的差別,故而佛陀開示種種方便說教,其目的都是為了使修行者轉凡成聖。比如,以《華嚴》為乳,以三藏為酪,是因為說《華嚴》時,於凡夫無益,其見思惑未轉。而說三藏時,卻反而能斷其見思,不能因為於小機有益,就認為三藏高於《華嚴》,這里沒有次第高下之別,只是約逗機而言。而從根本上說,五味都能獲得醍醐、見得佛性,如《涅槃經》所言,置毒乳中,乃至醍醐,遍五味中,悉能殺人,這顯然是與《法華》會三歸一的思想相一致的。智顗在約根性說明「五味」義的同時,也提出了自己的「五時」教說,其主要根據是晉譯《華嚴經·性起品》的「日出」喻。該經卷三十四雲:「譬如日出,先照諸大王山,次照一切大山,次照金剛寶山,然後普照一切大地。」此喻表明,釋尊一代時教,可依說法的先後次第,分為以下五個時期。
第一華嚴時,謂釋迦成道之初,首先為慧根菩薩說《華嚴》圓頓之教,令速悟人,如日出先照高山。第二鹿苑時,謂佛為根機較淺不堪領受《華嚴》大法的初學者,於鹿野苑等地,講說小乘四《阿含》,宣說苦、集、滅、道四諦之理。第三方等時,謂對已有小乘基礎者,佛陀進而為說大乘《方等》類經典,令其恥小慕大。第四般若時,謂佛陀為明諸法皆空、顯中道實相之理而廣說《般若》類經典,此有通別之分,通即共般若,為三乘共學,別即不共般若,為菩薩獨進。以上三時,從說法形式看,俱為漸教。第五法華、涅槃時,此為佛陀最後的說法,直明一佛乘真實之教,從說法形式看,屬於非頓非漸教。其中《法華》開權顯實,會三歸一,方便引導十界眾生歸於究竟佛乘,大智之人如舍利弗等稟此即可受記見性。
智顗判教的理論基礎是他的教觀一致論。他以頓、漸、不定三種教相來歸納諸經教義,並認為此三教各可約教門與觀門而分別作二解。就教門而言,第一是頓教,智顗並不僅僅把《華嚴》歸屬該門,在他看來,如《維摩》、《大品》、《涅槃》等大乘經中顯示該教相的內容也都歸屬該門,換言之,他是純粹以教相來做分判的,而不僅僅機械地作教部的歸類,如南方諸家所作的那樣,簡單地把某經置於某一部類。第二是漸教,指上述《涅槃經》所說的「五味」次第。第三是不定教,即不為頓、漸二門所攝的教門,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約根性的不同,於五味之中,能處處得見佛性,並不一定要按照五味的先後次第。智顗有時也把不定分為顯露不定與秘密不定,但他主要是以顯教來做判釋的,秘密不定可直言為密教,基本不在他考察的范圍之內。就觀門而言,三種教相正好與智顗所傳的三種止觀,即圓頓止觀、漸次止觀與不定止觀相配合,從而構成了他的教觀一致論。
「八教」之說,是智顗弟子灌頂在智顗三種教相與四教義基礎上所作的總結。灌頂開始持「化儀四教」的說法,並與「化法四教」相結合而構成所謂的「八教」。所謂「化儀」,乃「化之儀式,譬如葯方」之義,也是根據佛陀化導眾生的方式而作的分判。化儀四教是對三種教相的進一步發展,即將不定中顯露不定與秘密不定開而為二,合頓、漸兩教而為四教。顯露不定又稱「不定教」,秘密不定又稱「秘密教」,兩者的區別在於,佛以一音說法,「同聽異聞,互不相知,名秘密教;同聽異聞,彼彼相知,名不定教」(《天台八教大意》),這里頓、漸兩教也不再單純從教相上分判,而是主要就「五時」立言,即以《華嚴》為頓,《阿含》、《方等》、《般若》為漸,《法華》、《涅槃》為非頓非漸。
如果說「化儀四教」是治病的葯方,那麼藏、通、別、圓的「化法四教」就是實際的藥味;據佛陀化導眾生的內容而言。「藏教」,以《阿含》為主的小乘經、律、論三藏,以小乘為對象,傍化菩薩,以生滅四諦為教理,認為有苦可舍、有集可斷、有道可修、有滅可證,在觀法上則是通過析空觀,斷見、思二惑,證得偏空之理而人於無餘涅槃。「通教」,通前藏教,通後別圓,為三乘共稟,其經典以《般若》為主,亦包括大乘《方等》類經典;此教以菩薩為對象,傍通二乘,以緣起性空的無生四諦為教理,認為諸法如幻如化,當體即空,故四諦生即無生,在觀法上則是通過體空觀,由假人空,是大乘的初門。「別教」,不共二乘、專為菩薩所說的法門,以因緣假名的無量四諦為教理,在觀法上則由空人假,進一步認識四諦的無量行相,上根之人,還能因此由假人中,不過,由於三諦隔別而觀,即它是「次第三觀」而非圓頓的「一心三觀」,因此所見證的是與空、假不融的「但中之理」。「圓教」,以不可思議的無作四諦為教理,所謂「陰入皆如,無苦可舍;無明塵勞即是菩提,無集可斷;邊邪皆中正,無道可修;生死即涅槃,無滅可證」,它以圓頓的「一心三觀」為觀法,所見證的是即空即假即中的性具實相。
在智顗看來,《法華》原始終要中,唯論如來設教之大綱是最圓滿、最究竟的法門,暢如來出世之本懷,開示真實一乘,故能遍攝一切眾生,而其他佛典都是化導不同眾生的方便權說,具有不同的教相。智顗的判教在全面安排與系統調整各類佛經的基礎上,突出了《法華經》的崇高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