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楊慧卿
我南京的寓廬,在藍家莊蘭園十六號,周圍竹籬,前後二門。民國二十四年七月間,一天上午,前後門未啟,忽一老僧,飄然而來。頭戴毗廬帽,身穿海青衣;佛珠十數串,自胸前掛起,環貫垂地,左右兩袖佛珠,也一樣垂地;氣象莊嚴,珠光璀璨。我問:「老師父從何處來?」「阿彌陀佛!我從安徽九華山來!」「門都未開,何以能進來?」「我有神通,到處可以進來」。隨即舉示一青色厚冊,上有燙金「九華山地藏王菩薩」八個大字,「九華山」三字橫書,其餘五字直書,四邊也系金色,非常光亮。他老人家合掌說道:「我來化緣。」我說:「我來隨便寫一點好嗎?」「我不要錢,我今天特為來和你談談」。「老師父何以認識我?」「我有神通,早已認識你。」我注意他青色的帽子很特別。他老人家便說:「這是古時候的帽子,我今年已經一百多歲了。」端凳請他坐,他不肯坐,端茶也不肯飲,只是說:「阿彌陀佛」。
「你是一個有善根的人,與佛有緣。到了四十歲以後,你自己便會想要學佛了;到那時,你就會知道我所說的話了。」「老師父何以知道我?」「人心一切的事,我都知道;各人前生的事,我也知道。你一生二生三生的事,如何如何,我說給你聽。但希望你將來好好的修,比前生修得更好。....我看你心中懷疑,勸你切莫懷疑,我是有神通的」。
我當時看到他老人家那樣道貌岸然,突如其來的說了這許多話,又連說有神通,我又不明了何謂「神通」,心裡確實是在懷疑。正恍惚間,卻被他老人家一眼看出,一語道破。
「我不知何謂佛;我母親和婆婆等信觀世音菩薩,我只曉得信觀世音菩薩」。
「何謂佛?何謂菩薩?佛菩薩的聖號很多,你到四十歲以後,自然會曉得的。」
「我看你似乎還在懷疑,不甚相信。我來說點實在的事。比
「你老人家何以知道他?」
女工孫許二氏在傍攙嘴說:「先生的朋友多,人人會傳說,你自然知道呀!」
「好,小孩子總不見得有多少朋友會傳說了。我來說說你的小孩。你第四個小孩春堤在你身邊,我不必說。大兒春境,次兒春垺,三兒春堰,都在蓮花橋小學讀書,他們的面貌性情,如何如何,可不是嗎?現在總該相信了。你是一個賢婦孝婦,能孝敬父母翁姑,前生對於婆婆有一段特別因緣,所以你能格外的孝順她。孝字是人生最要緊的,你能盡孝道,是難能可貴的」。
當時五兒春塘尚未出生,衛生院見我大腹便便,以為有問題,不肯負責助產,我心中頗為憂慮。他老人家又說道:「你現在所懷的系男嬰,骨幹大,所以腹大,切莫著急,沒有危險。到了八月某日某時要生,生下來很安隱,一點兒也不會哭。他的性情,如何如何」。「生了五男,以後便生女了。本來你有五男二女,因今生沒修好,所以女兒只有一個。此女生時,將有一難,但我會常來看你,保護你,你千萬不要怕;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你要自己發一願心,在九華山佛菩薩面前供養燈油,多少隨你自己說好了。....你不說,我來告訴你,你能供養燈油一百斤,可保合家平安,生女時毫無危險。」
「二十斤好嗎?」
「可以。」他老人家不寫在他所拿的厚冊上,而隨手寫一紙條「周楊慧卿供養燈油二十斤。」叫我點三根香,跟他到院子里向西南行禮,他老人家將紙條焚化說:「九華山已經知道了。」我看他老人家進出,腳步輕快如飛,毫無聲響,心裡很是奇異!但不曉得甚麼道理。只問:「老師父何以知道我的姓名?」
「我來繳
「我一文不收,一文不過手,你送清油來就是。你自己送來的話,我會親自出來接待你;如派人的話,則我自己不出來。你可叫她(指孫氏,她是安徽巢縣人),她曉得,告訴她放在某殿便是」。(當時寫了殿名,抗戰期間,家室遷徙,此條惜已失去。)
許氏又攙嘴說:「說不要錢,油還不是一樣要錢的嗎?」
「你曉得甚麼啊?你的前身是甚麼啊?可憐你,我不願說;你太太是個好人,我是特來和她講話的,你不要多說話。」
「時間不早了,你先生快要下班回來了。他的脾氣很急躁,以為我是普通化緣的和尚,要錢的和尚,一定罵你罵我。你不要生氣,我也不生氣。他的心腸是好的,脾氣發完,便沒有事。去年有個上海人,冒稱你先生的朋友,騙了你一筆錢,他不是罵得你很厲害嗎?那筆錢是你前生欠他的,給了他頂好,你不要再流淚難過」。(我為此事,確常流淚難過。)
外子在京,雖常至支那內學院,親近其師周少猶老居士,並施貲刻經,為母墓乞銘於宜黃大師
他老人家笑笑的說:「我老早曉得你要生氣的,你不要罵我,也不要罵你太太,將來還要她來度你助你呢!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許氏送他老人家出門,一出門外,便沒看見蹤影了。她回來告訴我:「老師父出去便沒有看見了,不曉得甚麼道理」。我因此事,悲惱萬分,又真不曉得甚麼道理?老師父所說的話,也不敢和外子細談。不過他老人家的衣冠珠屨,聲音笑貌,一言一語,我都深深地刻鏤在我的腦海里。
是年八月某日某時,五兒春塘果然出生,生下來便靜靜地睡,未聞啼聲,母子也都平安。二十六年正月,小女春垣生,我患腹膜炎,情勢頗劇,醫治月余,始轉危為安。這些事實,
抗戰軍興,匆促離京返贛。二十七年一月,外子奉部令兼長國立第三中學,舉家由瑞金遷居貴州銅仁。三十年春,外子轉任考試院參事,到陪都重慶去了,我母子仍住銅仁。我想到我婆婆棄養,將近十年,心裡非常難過,一想即哭。是年九月,我四十初度後,更加想念,常常想報婆恩。有人說,想報婆恩要拜佛,念血盆經。道教
皈依後,寬岸師教我念大悲咒。再請教念金剛經,他不肯,說:「你不懂,何必念。」一夕,夢一老和尚教我念彌陀經,念完後,見有船自空中飛過,我驚問:「船何以會飛?」老和尚說:「這是不易見之物」。再看,則飛船不見,老和尚也不見,手中僅有彌陀經一卷;及醒,則彌陀經也沒有了,細想老和尚的容貌神氣,和在京寓所遇見的,十分相像。自此以後,便常常憶起當年的老和尚了。
次晨,寬岸師來,我以昨晚夢讀彌陀經之事告之,並詢何謂彌陀經,承他約略的說明了一下。是日下午曬書,堰兒發現
外子於抗戰期間,發心念誦摩利支天經,周少猶老居士則函囑念誦彌陀及觀音聖號;至重慶後,親炙
十二月間,台中寶善寺請白聖法師講「地藏菩薩本願經」。法師系在九華披剃的,講經時,常談地藏王菩薩示跡故事;經中亦屢言供養瞻禮之道,或造塔寺,或塑畫像,或燃油燈。因念及前塵往事,亦本本原原,詳以奉述。並問九華有無如此神采年逾百歲老和尚?法師說:「我在九華多年,百餘之老和尚,從未聞未見,此定系地藏王菩薩化身。他拿著一本厚冊給你看了燙金的封面幾個大字,不肯打開來給你寫捐,行步又那樣輕飄,這就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示現。地藏王菩薩常有化身出遊的靈跡,附近各處的人,多能津津樂道。」
經此一問,可以說是得到了個相當可靠的比證,即可以證明十八年前之事跡,迥異尋常!證明地藏王菩薩之化身,不可思議。當時「肉眼不識聖人」,「肉眼不識佛菩薩」,致錯過人生難於遭遇之機緣,未能多問因果,多請開示;而且冒瀆尊嚴,致獲罪戾;真是悔之已晚,百身莫贖!於是外子和我,敬謹於寶善寺地藏王菩薩座前,獻供清油廿斤,聊償區區夙願。「至誠懇惻,等一痛切;五體投地,求哀禮懺」。容俟海宇澄清,當更偕詣九華山上,「悲戀瞻禮」,以祈遮止業障,迴向法界也!日月居諸,自去歲禮懺迄今,又倏將一年了。證略記其本末,坦白忠實,以告同修。並恭引「本願經」見聞利益品世尊偈雲:
「吾觀地藏威神力,恆河沙劫說難盡,見聞瞻禮一念間,利益人天無量事。」
「欲修無上菩提者,乃至出離三界苦,是人既發大悲心,先當瞻禮大士像;一切諸願速成就,永無業障能遮止。」
民國四十三年十一月九日記於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