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跌倒不怨風

風中跌倒不怨風


  路過鄉間一座三合院,看見一個孩子正在放聲大哭,媽媽心疼地在旁邊安慰。媽媽一手慈愛地摟著孩子,一手用力地拍打地板,對孩子說:「哎呀!攏是這個土腳不平,害阮寶貝仔輝仆倒,媽媽替你拍土腳,哎呀!」 媽媽拍地的動作非常滑稽誇張,使那哭鬧不停的孩子也忍不住破涕為笑了。
  我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裡感到十分溫馨,想到從前我的媽媽也曾如此安慰過我。 不只是我的媽媽,從前鄉間的父母幾乎都是這樣安慰孩子。跑的時候被樹枝絆倒了,就把樹枝折斷,說是:「壞樹枝!怎麼可以絆倒我的好孩子。」 走路不小心跌倒了,就打罵土地,就是:「歹土地,怎麼可以害我的乖孩子跌倒。」 甚至完全沒有原因跌倒,找不到什麼東西可以責備,就罵風,說:「都是風吹得太凶,才讓我的心肝仔跌倒。」 我們小的時候都會信以為真,以為跌倒是因為風、土地樹枝緣故,我們也會像父母親一樣,找借口安慰自己,很少想到是自己走路不小心。
  記得有一次我在門口庭前跑步,不小心摔了一跤,頭破血流。媽媽從灶間跑出來,左看右看,找不到可以打罵的東西,因為庭前的土地非常平,既沒有樹枝也沒有小石子。媽媽怔了好長一段時間,我已經站起來了,她還怔在那裡,手裡拿著一支鍋鏟,樣子有點滑稽。媽媽看我望著她,以為我要放聲哭出來,突然大聲地罵天:「都是這么惡的風,吹得阮阿玄仔仆倒!」 我撫著自己頭上傷口,對媽媽說:「媽,不是因為風,是我自己不小心仆倒的。」 那時,庭前確實只有燦爛陽光,一絲風也無。媽媽這時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過來檢視我的傷口,欣慰地說:「你是孩子了!」 媽媽的意思是我長大了,可以承擔自己的錯誤與失敗。
  當我們發現到,無論任何形式的跌倒,都是由自己的不小心,而不去找借口,這時我們就長大了。我們在情感姻緣上跌倒的時候,也像孩子時一樣,即使土地不平、荊棘橫路、風狂雨暴,都不應該是我們跌倒的借口。最應該檢視的是我們的心,去承擔錯誤與失敗。孩子的跌倒頂多是皮肉受傷,姻緣挫敗也頂多是錐心刺骨,並不會傷到情感的本質。因此,一個人不應該在愛中受傷,就失去愛的勇氣,一個人也不應該因為愛痛苦,就失去承擔的心。
  要尋找到生命最內在的本質,是不能有任何借口的。當我們還有借口,本質就不會顯露出來。我對自己過去情感的受傷,姻緣的挫敗也沒有任何借口這都我生命的必然之路我也願意承擔任何的批評,並把這些批評當成石階,走向更高的位置來回看自己的人生。在風中跌倒,在愛中流淚,這都人生不可避免的旅程。如果我們在每一段旅程,都能學習到更廣大的胸懷都能不失去真愛的勇氣、美好的追求,一切挫折不也都有深刻的意義嗎?我站著看那拍打土地安慰孩子母親圖像,一面憶起往事,一面想到我們人生可能永無平靜之日,但我們要使心安寧,只在當下的轉念之間。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