倓虛法師:定王府被拆,鬼神跟車到寺院

  致中、東北吉林人,一九五年跟界虛師出家,是我一個徒侄。出家後,沒處去,我讓他在長春幫忙修般若寺。因為他沒什麼大本事,只好幹些笨重活,為常住發心苦行般若寺未動工時,我安他在那裡看守,以後修般若寺,那些大木料,都是他在老山裡伐來的(前已說過)對於般若寺雖說他沒功勞,總算有點苦勞。  
  一九三三年,計劃修湛山寺時,因為這里沒人我又把他從長春叫到青島來。  
  湛山寺最先所蓋的屋子,是藏經樓西邊的那間小屋,上邊掛紅洋瓦,四外用磚砌起來。那時湛山寺的地基,還是一片深山曠野,杳無人跡,四外陰森森的都是松樹。在林里往外看,什麼也看不到,除了山草,就是樹木地方清幽得很!夜間猿啼鶴唳,邊聲四起,小膽的人在這里呆著,往往會害怕。致中、他是一個出苦力的人,自幼念書很少;可是他心眼很正直,賦性很耿介!作事心裡一點拐彎也沒有,老倔強脾氣,到任何地方也不害怕。他一來就住在那間小紅房裡,直到現在,十幾年來,還是住那間小屋。修湛山寺,初開地基,運到木料磚瓦,必需有人看守,找別人找不到,因為平素清閑慣了,受不來這分辛苦;而且也膽小害怕。這樣只好叫致中來,那時他預備到南方朝山,讓我把他留住,十幾年來為常住辛苦,廟裡廟外,黑天白晝,拿公家事比自己事都要緊。關於湛山寺所用的傢具等,差不多都是經他手置辦的。  
  他平常為人,並沒什麼大能耐,可以說是個很愚痴的人,對任何人,也不會耍心眼;對任何事也不知偷懶,平常一句也不多說。雖然脾氣挺倔強,這些年來沒有一人說他壞的。平常辦事很認真,一點不苟且,人給起一個綽號叫黑包公。因他整天在外面跑,給常住辦事,臉上曬的挺黑,說他是鐵面無私。雖然他脾氣是那麼耿直,可是為正經事情給他談起話來時,他面上也很和靄。  
  在出家裡面來說,他算是一個苦惱人,對經懺佛事,因晚年出家,什麼也不會。五堂功課,直誦的經或咒,還能隨大家念,其他什麼也不懂。  
  按修行人來說,愈是思想單純的人,愈能修行成功。因為他沒有其他亂念,如果一個人,伶利的象猴一樣,整天無明煩惱妄想紛飛,表面上不言不語,內里卻是葛藤滿腹,這種人雖然修行也能成功,可是到底比那些思想單純的人費勁!像致中他平常腦筋就很簡單,他的功課除上殿過堂外,每天誦地藏經拜佛念佛、來回給常住辦事;跑街時,念大悲咒,一年三百六十天,風雨無阻,老是那樣。 
  古語說:「至人無夢。」(因至人夢與醒無異,故言無夢。)他雖不是至人,可是他平常睡覺或靜坐時,什麼夢也不做,這大概是他天天誦地藏經緣故。在地藏經地神護法品里說:「未來及現在眾生,於所住處,……作地藏形像燒香供養,瞻禮讚嘆,是人居處,即得十種利益,何等為十:一者土地豐穰,二者家宅永安,三者先亡生天,四者現存益壽,五者所求遂意,六者無水火災,七者虛耗辟除,八者杜絕惡夢,九者出入神護,十者多遇聖因。」  
  又在囑累人天品說:「若未來世,有善男子,善女人見地形像,及聞此經,乃至讀誦,香華飲食衣服珍寶布施供養,贊嘆瞻禮,得二十八種利益:一者天龍護念,……五者衣食豐足,六者疾疫不臨,七者離水火災,八者無盜賊厄,九者人見欽敬,十者鬼神助持,……二十二者夜夢安樂,……二十八者畢竟成佛。」這是地藏經好處,大家有願發心的,可以把地藏經請出,把那些誦經功德,全看看,常誦更好。  
  致中雖然他平素不做夢,可是有時候也做夢,都是吉祥夢,而且所做的夢都很靈驗。在他做夢時候;和清醒的時候,是一樣的,無論什麼事心裡都能做主,絕不像普通人做夢一樣,糊哩糊塗的。一九六年的修大殿時,預備買木料,在本地買,買不到好木料。楊柳木或普通松柏都不結實,過不幾年就壞,而且也買不到大材料。以後託人到北京去買,正趕北京拆定王府,很多大木料沒人要,定王府是明朝時候建築的,到現在已竟幾百年,那些木料,當初都是在老山裡面,仗皇上家的力量,伐來的老黃松,質堅料大,過千多年都不會壞的。到現在雖已幾百年,木料日光一曬直流黃油,它所以不壞原因,就因為它油性大。湛山寺推葉剛久、何午宣、兩工程師前往北京選購木料,化四千元買妥一批,並由膠濟路局免費運到青島。當木料運至青島時,湛山寺人並不知道,有一天早晨,致中到我寮房說: 
  「昨夜快天亮時做一夢,見來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穿古裝,衣服很整齊。前面有一做首領老頭,約七八十歲年紀,留挺長鬍子,雪白。老頭走到我門口很客氣的說:『打擾老和尚,我們今天來很多人要在這里找房子住。』我說:『我們這里沒房子住,你是那裡來的?』我問他。他說:  
  「『我們是從北京帝王府來的,我們在這里住,並不佔你們的正式房子也不妨礙你們,隨便找一個閑地方;或者在房上面的頂棚上都可以住。原先我們在北京帝王府住,現在帝王府已竟拆掉,我們壓木料,跟火車一齊來青島,昨晚在火車站住一宿,今天一起早到這里來。』  
  「『房頂上哪能好住。』  
  「『不要緊,你們不能住我們能住。』  
  「看樣子老頭長的眉清目秀,說話很和氣,絕不像一個惡人,無論說什麼他也要在這里住,後來沒辦法我說:  
  「『這事我作得主,得去問老法師。』老頭說:『好!我們今天特意來麻煩你,讓你給老法師說一說,討一個單,我們在這里不白住,將來給湛山寺護法。』我說:『好!你先等一會,我給去問一下。』這時我的夢醒了,窗外面正在下四板,我定情想一想夢里的事,所見的人所說的話,都清清楚楚,像不是做夢一樣。」  
  致中師把他夢里的經過說完了之後,問我:「老法師!如何,許不許他住?」  
  這時我忖思了半天,記得去年臘月間在北京時,帝王府——皇宮還好好的一點沒動,也並沒聽說有拆除的事,心裡很納悶。我想大概不知是什麼地方來的些草仙,狐黃白柳之類預備到廟裡來住,我對中說:  
  「他們在這里也可以,早晚不要胡鬧,有驚動,打閑岔。出家人在廟裡一天到晚修行,他們仙家到廟裡來住也是修行,各人修行各人的,誰也別妨害誰。日後廟裡師傅們不擾亂他們,他們也好好護庇常住,如果他們有驚動打閑岔損害常住,也一樣按常住規矩遷單。關於住的地方講堂頂棚;法師寮頂棚,或其他不妨礙的地方都可以住。」  
  我說這話的時候,是清早起來,吃飯後,鐵路局送來一紙取貨單子,說湛山寺北京定王府買妥的木料已竟運來。原來致中在夢里所聽的帝王府是定王府之誤,因他在夢里口音聽錯了。這些仙家都是木料跟車而來,在北京已沒處住。  
  上午、葉剛久、何午宣、兩位工程師到湛山寺,問之、所買木料果然為定王府所拆,到現在已竟五百多年,木頭一點都沒壞,經陽光一曬直流油,當天雇汽車把木料拉到湛山寺。  
  當天晚上,致中師正在靜坐時又像做夢一樣,見那位老頭又來,一見面說:「謝謝你,蒙你費心,已竟在老法師面前給說妥,許可我們在這里住。走吧!沒別的敬意,到我們家裡隨便吃點東西。」一邊說一邊在頭前把致中師領到法師宿舍的頂棚上面。剛一上去,還要彎著腰,抬頭一看,屋上面是人字梁,下面蛛網塵封挺臟,看的清清楚楚。致中遂問:「這里亂七八糟,挺狹窄的,你們如何能住?」接著那位老頭用手一指,忽然現出一所房子,高樓大廈,幾凈窗明,跟原先那個頂棚大不相同。他又領致中在房子里走一圈,看看,回來坐下,致中說:「光有房子,門在何處?」老頭用手一指說:「這不是嗎?門沖北,夜間我們在這房子上住,白天在後山玩。對廟裡一點不防礙,有機會我們給湛山寺幾個護法,平素在這里護庇常住。」  
  本來致中是一個倔強脾氣,平素誰請客他也不去,總是隨大眾吃飯。這一次他們仙家請他,不去不成,硬拉去,他自己也不知怎樣就去了。坐下說了一會話,老頭說:「今天也沒預備菜;而且我們的菜你也不能吃,沒有好敬意,預備點水果師傅吃點吧!」因為他去的時候是晚上,致中向來是過午不食那位老頭一大水果讓他吃,說什麼他也不吃。一個讓吃,一個不吃,兩下一爭競,他忽然醒來了。在他自己不以這是夢,因為他在那裡靜坐還沒睡著,一瞌眼便入到這種境界去了。  
  還有一個夢是在修湛山寺剛開地基的時候,那時任何殿堂還沒修,致中在那間小紅房子里住,夜間靜坐時,見來一老和尚,背一大布袋,另外拿一小籃子,到了致中跟前,把布袋和小籃子都交給他。致中接過來看時,布袋和籃子里,滿是蓮子,每一個都像拳頭那麼大,再大的也有西瓜一樣大的。老和尚布袋交致中後對他說:  
  「你把那些蓮子在這山坡上種上吧,將來都能開花結果。」  
  致中覺得很奇怪,從來也沒見過這么大蓮子,回頭看看那個老和尚,大高個,長得兩耳垂肩,雙手過膝,挺有福德的樣子。致中把蓮子接過來,就往地上種,可是地皮很硬,無論怎麼弄也弄不開,還把他急一身汗,老和尚在一旁說:  
  「你念佛念佛地就開了!」致中聽老和尚的話,一邊取蓮子,一邊口裡不停的念佛。果然念一句南無彌陀佛,挺硬的地,頓時就變為輕鬆了。於是他就著地勢的高窪,隨手下一蓮子,用腳一踢就埋上了。把籃子里的蓮子種完之後,又在口袋裡往外倒,一連倒好幾次也沒倒凈,致中覺得更希奇,仍然一邊念佛一邊往下種。山頂上下,山前山後都種遍了,滿山滿谷,無處不是蓮子布袋裡的蓮子沒了,老和尚對致中拍拍手笑笑不見了。醒來時身上還累一身汗。  
  後來致中把這事告訴我問我是怎麼回事我說:  
  「湛山寺是新興的道場將來一定多念佛生西方的人。」古語說:「願將東土三千界,盡種西方九品蓮。」這里雖然不是整個三千界,也是三千界之一部分,而且所種的都是西方九品蓮華,應西方極樂世界蓮華化生之說。希望後來諸位師傅;及男女居士,多念南無彌陀佛,早到西方極樂世界證得蓮品上生。  
  關於已竟念佛往生的,出家在家到現在已竟有好幾位。出家人不必說,在家人之中如董子明居士臨終現象很好。他原先在外面做過很闊的事,晚年來,摒棄世俗一切,專門念佛,前後十三四年工夫。平素給湛山寺學校國文,除改文章外,其餘工夫用在念佛上。他的工夫很純,每天固定要念四萬聲佛。平常恐怕有人來找他打閑岔,每天在自己寮房,把門倒鎖上在屋裡念,有人來找時假裝沒在家。有一次在屋裡念佛得很相應,不知怎的,門並沒開,他自己卻跑後大殿念佛去了。當他一注意時,心裡很愕然,原來自己在寮房念佛,為什麼會跑這兒來呢?連自己也不知所以然。後來叫夥計在別的寮房找一個鑰匙開了門,他自己鑰匙還在他桌上擱著呢。後來他把這事告訴我,當時我對他並沒說什麼,以後我想:這大概是念佛工夫,念得內外相應,到了業凈情空的地步,心裡一點執著都沒有,外面的環境什麼也障礙不住。當他回頭一注意時,心裡就又分別,而起執著了。其實這事平常,並不是什麼希奇,完全是心的作用。  
  董居士在生時發兩個願:一個是願意在活著的時候,不要鬧病;因為自己客居他方,病了沒人伺候,怪難過的;第二個願意有病馬上就往生,免得自己受罪,也給人麻煩。果然有願必滿,他平常念佛什麼病也沒有,到了臨終時,預知時至,心裡很清醒的。大眾師輪班替他助念,到了夜裡四點鍾,在床上坐起來,面上很和靄的對大眾說了一句:「到此方知功不唐捐!」說完這話,念著佛就往生了。在他臨往生的前兩三天,只是覺得身上很疲乏,四肢無力,一切飲食還照常;身上並沒什麼痛苦這是念佛好處希望大家千萬不要忘了這句阿彌陀佛!  
  一九四年,在修湛山寺大殿以前,致中也做了一個夢。是在夏天,見湛山寺前面廣場里,有一棵挺直的菩提樹,忽然在西邊生出來一個大杈,致中走到樹跟前時,這杈子忽然從樹上落下來。致中想撿起來扛回廟裡去,可是左拿右拿也拿不動。這時諦閑老法師趕到對致中說:  
  「你拿不動!回去請你師伯來,他能拿的動。」致中到廟裡來請我去,到那裡扛起那菩提樹枝來,往西走去了。這夢的應驗,是正在修湛山寺的時候,忽然王金鈺居士發心自在市內建一所湛山精舍,為大眾講法,也算湛山寺生出來一個枝杈吧!  
  到了三七年,湛山寺前後殿等、都修起來之後,他又夢見前後殿在大馬路上橫欄著,來往的人很多,自己覺得很希奇,也不是怎麼回事。後來問我我說這是現象將來佛法要當道——因大殿講堂、都當道而蓋好——本來湛山寺一開辟時,是一個很偏僻的地方,經過這十幾年的建設,前面從太平角芝泉路口,後面到東鎮仲家窪一帶,差不多所蓋的房了都快連接在一塊了。如果時局平靖,開展市區,十幾年後,前海崖修成輪船碼頭,湛山寺將由偏僻變成一個極繁華的市街中心區,那時就佛法當道的時候了。  
  湛山寺,每年到七月十五照例辦盂蘭會,按照水陸儀規,啟建水道場。四二年弘一律師圓寂後,四五年中國抗戰勝利的那一年,寺內做水陸道場時,致中夢見弘一律師來。因為弘老在湛山寺住過一個時期,他們曾經相識,是在剛黑天的時候,致中在單上靜坐著,一充盹,看見弘一律師來,到了他門口,並沒往屋裡去!致中心想:弘老不是聽說已竟圓寂了嗎?怎麼又來啦!於是馬上放腿子去迎接,到了門口一見面,弘老說:  
  「老修行,多年不見了很好吧!」這時致中傻呼呼地,也講不出什麼話來,只說:「好!你老也很好吧!」接著弘一律師說:「今天打擾你一件事,因為時局不好,到處有戰事,又加各地鬧糧荒,兵燹癘疫,水、火、盜、匪、死很多人中國因受戰事影響,糧荒嚴重,各地已無啟建水道場的,有的也很馬虎。惟湛山寺在此烽煙滿地的時候,還能安心的年年做一次水陸道場,種種方面都很如法,大家都很虔誠功德不小,我現在領來很多人,預備在這個法會超度他們,請你告訴老法師,給設一個位子,免得進壇時,為護法善神所阻。」  
  致中醒來時第二天這事告訴司房,自此之後,每年湛山寺水陸時,必給弘老特設一位子。  
  因為致中像一個大傻子一樣,平常不做夢,偶爾做一個夢,都有應驗。我想到這里,隨便這么一說,也不是希奇希有的事,按修行人來說,這是最要不得的事。  
  俗語說:「痴人說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是人的業識所現,做夢也有好幾種,有自己意識所現的夢,有鬼神所託之夢,有佛菩薩所示之夢。按十法界來說:除佛界外,九法界眾生都是夢;有人天夢;餓鬼夢;地獄夢;畜生夢;三乘夢,凡未證究竟妙覺的都是迷夢,不過有輕有重,有好有壞。人們只知瞌眼是夢,不知睜眼也是夢。古語說:「百年世事三更夢,萬里江山一局棋,舉世盡從夢里老,誰人肯向死前休!」  
  ——恭摘錄自《影塵回憶錄》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