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嵐寫的因果故事(全)原文+譯文

  紀文達公筆記摘要

  紀文達公筆記摘要流通序

  因果者,世出世間聖人,賓士天下,度脫眾生之大權也。以若不提倡因果,則善無以勸,惡無以懲。唯大賢方能守分遵道,其他則孰不願任心肆意,以取快於一生乎?以既無前因後果,則一死永滅,堯桀同歸於盡,又何必無繩自縛,拘拘然循禮守分,以致諸凡皆不自在乎?儒教經史中,因果事理,不勝其多。惜後儒不深體察,徒見佛經詳說因果,遂欲與佛宗旨各別,反指佛說為妄,而不知其悖聖道而滅天理,喪治本而啟亂機,疑誤後人,埋沒道體,皆由此言以基之也,可不哀哉!

  有清以來,博學多聞者,江慎修先生為第一,次則紀文達公,又其次則袁氏子才。江乃窮理盡性之隱君子,雖未研究佛學,其於佛法亦不辟駁,而且深信因果報應,故於護生殺生各報,悉記錄之,以期啟善念而息殺機,可以知其居心矣。袁子才初則闢佛,及中年以後,閱曆日深,遂於佛法生真信心。但以狂妄自大,懶惰懈怠,不肯親近高人,息心研究,雖於佛法感應事跡,悉皆記錄,其所論說,難悉恰當。紀文達公自幼至老,篤信因果,凡所見因果事跡,悉為記錄,敘述詳明,文筆順暢。由其絕未研究佛法,每欲暢談深理,或致有乖實義。佛言,世智辯聰,難以入道。以江、紀、袁三公之博達,尚不佛法即自己心法,專精研究而親證之,豈不大可惜哉!使彼稍分餘暇,略為研究,能不發大菩提心,專精緻力,宏揚大法,以期自他同出苦輪,同成覺道,又何至唯以記錄因果事跡,僅為世人開一向善之路而已。然只此記錄,殊有大益。以故陳荻洲居士,於《閱微草堂筆記》,摘錄百篇,擬排印以普遍流通,以為世之不知因果者,作一殷鑒。夫因果者,猶形聲與影響耳,未有有形而無影,有聲而無響者。故書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彼高談闊論,謂因果虛幻者,何異執母決不能生子,子決非母所生乎?世有此人,人必目為痴顛,獨怪儒者聖賢書,不以聖賢言論為准,不以古今事實為准,而以己之偏執謬見為准。一人倡之,眾人和之,盲引眾盲,相牽入火。故致世道人心,日趨日下,以至廢經廢孝廢倫,殺父殺母免恥。而猶囂囂自得,謂為吾務歸還大道,不效彼從前迂腐輩,處處拘執束縛,令人一生不能隨意所行,各得自在也。今而後吾輩同享自由幸福,意之所至,皆可為之,世何幸而得吾輩之改革,人何幸而為吾輩之儕侶乎。若此邪說,皆彼排斥因果者所釀成。使因果之理,家喻戶曉,父母以是教子女,師長以是訓生徒,誰肯滅理亂倫,現丑態於明鏡之前乎?唯其世之大儒嘗駁斥之,小儒即深知其非,亦只可人雲亦雲,以避眾口譏刺。學宮既如是,家庭更莫由談及,竟至一班新學派,完全棄人倫,滅天理,欲與禽獸,了無所異。此其禍不歸之破斥因果者,則將誰歸乎?善哉!周安士先生之言曰:人人知因果,大治之道也;人人不因果,大亂之道也。吾嘗憫世之亂,無力挽救,因陳居士之請,遂略敘其利害之源本雲爾。

  民國十七年戊辰六月釋印光謹撰

  【譯文】

  因果報應之說,是世出世間聖人,賓士天下,度脫眾生的大權巧。因為如果不提倡因果,就無法得以勸勉善人,懲罰惡人。則世間只有大賢方能自覺地恪守本分遵循道德平常的人有誰不願任心肆意,以取快於一生呢?既無前因後果,無論好人惡人,則一死永滅。即便是仁德的唐堯、暴虐的夏桀,也一樣同歸於盡,又何必無繩自縛,小心翼翼地循禮守分,以致做什麼事都感到不自在呢?儒教經史中,有關因果報應事理,不勝其多。可惜後世儒者不願深加體察,但見佛經中詳說因果,遂定欲與佛家宗旨有所分別,反指責佛教所說的是虛妄而不知他們這種觀念悖逆聖道,滅絕天理;不但喪失了治國安民的根本,而且更開啟了犯上作亂的先機,致使後人對禍福報應產生疑誤,埋沒進取向善的道心,都是由於他們這些言論所引起的,真是可憐!

  清朝以來,博學多聞者,當推江慎修先生為第一,其次便是紀文達公,又其次則是袁子才先生。江先生是一位窮理盡性的隱逸高士,雖然他對佛學未加研究,但他對佛法也不駁斥,而且深信因果報應。所以對於護生、殺生各種果報,都加以詳盡的記錄,以期啟人善念,消除殺機,即此可以知道他宅心仁厚。袁子才起初排斥佛教,及至中年以後,閱曆日深,居然對佛法生真信心。但由於他一向狂妄自大,懶惰懈怠,不肯親近高人,息心研究,雖於佛法感應事跡,都有所記錄,但他所論說的義理,卻未能完全恰當。紀文達公自幼至老,篤信因果,凡所見所聞因果事跡,悉為記錄,敘述詳明,文筆順暢。但由於他絕未研究佛法,每欲暢談深理,有時反而背離實義。這正如佛經所說的,世智辯聰,難以入道。以江、紀、袁這三位先生的博聞練達,尚且不知佛法即自己心法,皆未能專精研究而親證之,這豈不是太可惜了嗎!假使他們能稍微抽些空閑的時間,對佛學略為研究,怎能不發大菩提心,專精緻力,宏揚大法,以期自他同出苦輪,同成覺道。又何至於唯以記錄因果事跡,僅為世人開一向善之路而已。然而,就以這些記錄來說,對於改善世道人也有很大利益了。故而陳荻洲居士從《閱微草堂筆記》一書中,摘錄百篇,擬排印以普遍流通,好讓世間那些不知因果的人,作一殷鑒。

  因果就像形聲與影響,從來沒有見過形體而沒有影子,有聲音而沒有應響的。是以《尚書》上說:「人能順善而行則吉,倒行逆施則凶,就如影子總是跟從身形移動,山谷的回響總是隨著音聲互應一樣。」那些高談闊論,認為因果虛幻的人,豈不等於是認定母親決不能生子,子決不是母親所生嗎?假如世上持有這種謬論的人,人們必定會把他看成是痴呆顛狂。唯獨令人不的是那些儒者們,讀的是聖賢書,卻不以聖賢言論為准,不以古今事實為准,而竟然以自己的偏執謬見為准。一人首倡,眾人附和。真是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以致世道人心,一天不如一天,乃至於摒棄經教、孝道倫理,甚而殺父、殺母,不識廉恥,而仍囂張自得,極力鼓吹「我等務要歸還大道,不效從前那些迂腐輩,處處拘執束縛,令人一生不能隨意所行,各得自在。自今而後,我等同享自由幸福,任憑自己的意願,為所欲為。世上何幸能有我們這些人提出全面改革之說?生而為人,何幸能與我們這些人結為朋黨?」像這等邪說,都是由那些排斥因果人所釀成。倘若能把因果道理廣為宣揚,使家喻戶曉,父母以這些道理教育子女師長以這些道理訓導學生,試問還有誰肯滅理亂倫,於明鏡之前自現丑態呢?只因世上有某些大儒曾駁斥因果,那些小儒即使明知道這種言論是錯誤的,亦只好人雲亦雲,以避眾口譏刺。既然學校里那些教學的先生也抱這種態度家庭教育就更無從談起了。竟而至於一班新學派,完全拋棄人倫,滅絕天理,直要與禽獸了無差別。這種種禍源的產生,不歸咎於那些破斥因果的人,難道還要歸罪於誰呢?

  正如周安士先生說得好:「人人知道因果這是天下大治的規律;人人不因果這是天下大亂的必然現象。」我常悲憫現今世道之亂,而又無力挽救,因陳居士之請,就把這其間利害本源作一約略地敘述。

  民國十七年戊辰(1928)年六月釋印光謹撰

  目 錄

  1、一念孝心

  2、孝感神佑

  3、孝子尋親

  4、義叟免難

  5、奸惡絕嗣

  6、美味促壽

  7、放生消業

  8、雷殛長舌

  9、銜冤不平

  10、惡口爛舌

  11、效尤受報

  12、積德延嗣

  13、福祿有定

  14、以怨報怨

  15、受恩必報

  16、小人之交

  17、附體報仇

  18、同流合污

  19、神忌機巧

  20、鬼避孝婦

  21、孝感仙狐

  22、天理昭然

  23、夙怨酬報

  24、大士慈悲

  25、勇渡孝子

  26、命數可挽

  27、施不望報

  28、畜生報怨

  29、雷擊孽子

  30、夙孽報應

  31、鬼避節婦

  32、殺業至重

  33、蛇噬丐婦

  34、欺人受欺

  35、屠受惡報

  36、負約受報

  37、設謀召災

  38、孝婦免難

  39、贖牛護主

  40、果報迅速

  41、惡報難逃

  42、埋屍神佑

  43、無愧平生

  44、授人把柄

  45、誠格神天

  46、悔罪解冤

  47、丐婦效孝

  48、雷殛奸惡

  49、誤人害己

  50、負債必償

  51、理析牢騷

  52、驢報夙怨

  53、群牛索命

  54、義馬助婦

  55、厲鬼報復

  56、造物忌巧

  57、科名有命

  58、怨憎聚會

  59、殘忍受報

  60、烏鴉示警

  61、牛報夙冤

  62、殺牛罪重

  63、多藏厚亡

  64、鬼索欠債

  65、冥敬無私

  66、訟師蒙羞

  67、積德之報

  68、醫忌同行

  69、害人害己

  70、知恩報恩

  71、好勝致敗

  72、卜命自誤

  73、冤魂索命

  74、天佑忠厚

  75、以毒攻毒

  76、弄巧成拙

  77、兇殘之報

  78、神理分明

  79、姦邪孽報

  80、夢幻泡影

  81、輕薄遭懲

  82、化雞償債

  83、孝心感人

  84、造謠招禍

  85、人神共憤

  86、恩怨相償

  87、神佑孝婦

  88、悖入悖出

  89、德澤蔭後

  90、侮兄自咎

  91、以邪召邪

  92、禍延後代

  93、枉費心機

  94、尖酸刻薄

  95、巧舌罰啞

  96、善巧勸誡

  97、互證因果

  98、續弦遺患

  99、謗人招報

  100、吃虧是福

  101、借喻說教

  102、神誡剛愎

  103、奸詐遭懲

  104、冥律無私

  105、僧戲腐儒

  106、人心可畏

  107、儒佛異同

  108、冥吏論命

  109、惡墮為豬

  110、輕薄顛狂

  111、盜拯貞女

  112、善延子壽

  113、鬼懲惡人

  114、妖叱空談

  115、捫心自問

  116、僧懺前業

  117、前生冤債

  118、挽轡報恩

  119、交友論心

  120、不露真相

  121、不隨俗流

  122、難逃心鏡

  123、箭償宿怨

  124、僧箴怨鬼

  125、醫乘人危

  126、鬼不侵正

  127、鬼避正氣

  128、瀆職減祿

  129、劫後餘生

  130、懸崖止步

  131、剋制情慾

  132、禍由自召

  133、修德消災

  134、鬼猶濟物

  135、鬼全孝悌

  136、尼說倫理

  137、深得佛心

  138、護法警頑

  139、改過滅罪

  140、邪見誤人

  141、自求多福

  142、貌隨心變

  143、念佛度冤

  144、神鏡照心

  145、淳樸得福

  146、隨業感報

  147、鬼神質疑

  148、幕僚四救

  149、將功贖罪

  150、黠抨惡吏

  151、堅心拒誘

  152、賭徒改悔

  153、惡口受辱

  154、小人得意

  155、橫財不堅

  156、輪迴實有

  157、鬼嘲懺師

  158、寓言警俗

  159、恃強者敗

  160、持戒謹嚴

  紀文達公筆記摘要

  1、一念孝心

  去余家十餘里,有瞽者姓衛。戊午除夕,遍詣常呼彈唱家辭歲。各與以食物,自負以歸,半途失足墮枯井中。既在曠野僻徑,又家家守歲,路無行人,呼號嗌干,無應者。幸井底氣溫,又有餅餌可食,渴甚則咀水果,竟數日不死。會屠者王以勝驅豕歸,距井猶半里許,忽繩斷豕逸,狂奔野田中,亦失足墮井。持鉤出豕,乃見瞽者,已氣息僅屬矣。

  井不當屠者所行路,殆若或使之也。先兄晴湖問以井中情狀。瞽者曰:「是時萬念皆空,心已如死。惟念老母卧病,等瞽子以養,今並瞽子亦不得,計此時恐已餓殍,覺酸徹肝脾,不可忍耳。」先兄曰:「非此一念,王以勝所驅豕,必不斷繩。」

  【譯文】

  離我們老家十幾里的地方,有位姓衛的盲藝人。乾隆戊午(1738)年除夕之前,他走家串戶為各家演唱辭年賀歲的小曲。每家也紛紛贈送給他一些食物,他便用口袋背著這些食物往家走。半路上,他不幸失足墜入一口枯井中。這口枯井地處荒郊曠野,又剛好是除夕,家家團圓守歲,路上幾乎沒有行人。盲藝人在枯井裡喊啞了嗓子,也沒人聽見。幸虧枯井底下溫度暖和,又有口袋裡的干糧可吃,渴了便細細地嚼幾口水果,竟然幾天不死

  正巧碰上有位叫王以勝的屠夫驅趕著一口豬歸來。在離枯井半里多的地方,那豬忽然掙斷繩索,在田野里狂奔亂跑,結果也掉進了這口枯井裡。王以勝用撓鉤把豬鉤上來時發現枯井中還有一個人。因而盲藝人才得救,但已奄奄一息了。

  這口枯井原本不在王以勝所要走的路途上,他之所以被引到這里來,大概是有鬼神在暗中指使吧。先兄晴湖曾問過盲藝人身枯井中的心情狀態。盲藝人說:「我當時萬念俱空,心如死灰。只惦念家中有老母親卧病在床,還等著瞎兒子回來贍養呢!如今她連個瞎兒子也失去了,恐怕此時早已餓得不行了。想到這里,不由得心潮洶湧,肝膽欲裂,痛不可忍。」

  先兄晴湖說:「如果盲藝人當時沒有這個念頭,想必王以勝拴豬的繩子也不會斷了。」

  2、孝感神佑

  乾隆甲辰,濟南多火災。四月杪,南門內西橫街又火,自東而西,巷狹風猛,夾路皆烈焰。

  有張某者,草屋三楹在路北。火未及時,原可挈妻孥出。以有母柩,籌所以移避。既勢不可出,夫婦子女四人,抱棺悲號,誓以身殉。時撫標參將方督軍撲救,隱隱聞哭聲,令標軍升後巷屋尋聲至所居,垂綆使縋出。張夫婦並呼曰:「母柩在此,安可棄也?」其子女亦呼曰:「父母父母,我不當父母乎?」亦不肯上。

  俄火及,標軍越屋避去,僅以身免。以為闔門並煨燼,遙望太息而已。乃火熄巡視,其屋巋然獨存。蓋回飆忽作,火轉而北,繞其屋後,焚鄰居一質庫,始復西也。非鬼神呵護,何以能然?

  此事在癸丑七月,德州山長張君慶源錄以寄余。與余《灤陽消夏錄》載孀婦事相類。而夫婦子女,齊心同願,則尤難之難。夫二人同心,其利斷金,況六人乎?庶女一呼,雷霆下擊,況六人並純孝乎?精誠之至,哀感三靈。雖有命數亦不不為之挽回。人定勝天,此亦其一。事雖異聞,即謂之常理可也。余於張君不相識,而張君間關郵致,務使有傳,則張君之志趣可知矣。因為點定字句,錄之此編。

  【譯文】

  乾隆甲辰(1784)年,山東濟南常常鬧火災。這一年四月末,南門內的西橫街又發生了大火火勢自東而西。這條街巷路面狹窄,再加上風急火猛,整個住宅區很快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有位張某他家的三間草屋就座落在這條街巷的路北。當大火還沒撲來之前,他原可以帶領妻子兒女轉移到安全的處所,只因家中還安放著他母親靈柩火勢蔓延之際,他們還在籌措如何把靈柩移離火區。瞬息之間,大火逼近,其勢已不能逃出火海了。張某夫婦和他們的四個兒女抱著棺材大哭,誓死要以身為老母親殉葬。

  當時濟南巡撫的屬下撫標參將,正在現場指揮軍隊士兵救火。隱隱約約聽到街北有哭聲,就命幾名標軍登上後巷屋頂尋聲救人。標軍找到張家六口人,便從房上垂下一根大繩,讓他們系住,好一一營救上來。張某夫婦卻大喊:「母親靈柩在這兒,我們怎能而不顧?」那四個兒女也不肯上,哭喊道:「爸爸媽媽要殉身奶奶,我們也要陪同爸爸媽媽在一塊兒。」猶豫之間,烈焰掩至,標軍們只好跳上鄰居的房屋,才得以脫身。當時人們都以為張某一家六口,連同那三間草屋,必定化為灰燼。眾人望著熊熊烈火,只有長嘆而已。

  大火熄滅之後,人們巡視現場,意外地發現張家三間草屋依舊巍然獨存。原來,當火勢將要撲向張家時,忽然颳起一陣暴風,把火勢卷而向北,繞過張家屋後,燒掉鄰居的一座倉庫,又轉而向西。這種現象若非鬼神的呵護,哪有可能?

  這個故事乾隆癸丑(1793)年七月,德州書院山長張慶源先生,把當時的情形記錄下來郵寄給我。這和我在《灤陽消夏錄》中記載某寡婦故事相類似。然而能做夫妻子女六人齊心同德,誓死殉孝,實在是難而又難了。常言說:「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何況他們是父母子女六人同心呢?《淮南子·覽冥訓》中,記載齊國一位寡婦因蒙冤受屈不能自解,呼天作證,頓時雷電大作,擊毀景公的台榭,為她洗雪冤枉。何況張家六口皆是至孝啊!精誠之至,必能感通天地神靈。即使命數有定,神鬼也不不給予挽回。這也是人定勝天的一例吧!這個故事聽來奇異,但說它順乎情理也是可以的。

  我和張慶源先生並不相識,而張先生卻把此事記錄下來輾轉郵寄給我,務必使它流傳。張先生的志趣也就可想而知了。因此,我把原文加以潤色著錄於此。

  3、孝子尋親

  寶坻王泗和,余姻家也。嘗示余《書艾孝子事》一篇,曰:

  艾子誠,寧河之艾鄰村人。父文仲,以木工自給。偶與人斗,擊之踣。誤以為死,懼而逃。雖其妻莫知所往,第彷彿傳聞似出山海關爾。是時妻方娠,越兩月,始生子誠。文仲不知己有子,子誠幼鞠於母,亦不知有父也。迨稍有知,乃問母父所在。母泣語以故,子誠自是惘惘如有失。恆絮問其父之年齒狀貌,及先世名字,姻婭之姓氏里居。亦莫測其意,姑一一告之。比長,或欲妻以女。子誠固辭曰:「烏有其父流離,而其子安處室家者?」始知其有志於尋父,徒以孀母在堂,不欲遠離耳。然文仲久無音耗,子誠又生未出里閭,天地茫茫,何從蹤跡?皆未信其果能往。子誠亦未嘗議及斯事,惟力作以養母。

  越二十年,母以疾卒。營葬畢,遂治裝裹糧赴遼東。有沮以存亡難定者,子誠泫然曰:「苟相遇,生則共返,歿則負骨歸。苟不相遇,寧老死道路間,不生還矣。」眾揮涕而送之。

  子誠出關後,念父避罪亡命,必潛蹤於僻地。凡深山窮谷,險阻幽隱之處,無不物色。久而資斧既竭,行乞以糊口。凡二十載,終無悔心。

  一日,於馬家城山中老父,哀其窮餓,呼與語,詢得其故,為之感泣。引至家,款以酒食。俄有梓人攜具入,計其年與父相等。子誠心動,諦審其貌,與母所說略相似。因牽裾泣涕,具述其父出亡年月,且縷述家世及戚黨,冀其或是。是人且駭且悲,似欲相認,而自疑在家未有子。子誠具陳始末,乃噭然相持哭。蓋文仲輾轉逃避,乃至是地。已閱四十餘年,又變姓名為王友義,故尋訪無跡,至是始偶相遇也。

  老父感其孝,為謀歸計。而文仲流落久,多逋負,滯不能行。子誠乃踉蹌奔還,質田宅,貸親黨,得百金再往,竟奉以歸。歸七年,以壽終。

  子誠得父之後,始娶妻。今有四子,皆勤儉能治生。昔文安王原尋親萬里之外,子孫至今為望族。子誠事與相似,天殆將昌其家乎?子誠佃種余田,所居距余別業僅二里。余重其為人,因就問其詳而書其大略如右,俾學士大夫,知隴畝間有是人也。時癸丑重陽後二日。

  案:子誠求父多年,無心忽遇,與宋朱壽昌尋母事同,皆若有神助,非人力所能為。然精誠之至,哀感幽明,雖謂之人力亦可也。

  【譯文】

  寶坻縣的王泗和是我家的親戚。他曾拿一篇《書艾孝子事》的文章給我看,內容的是

  艾子誠,寧河艾鄰村人。他的父親名文仲,以做木工養家糊口。有一次艾文仲偶然與人爭鬥,失手把對方打昏在地,文仲誤以為打死人命,便畏罪潛逃,就連他的妻子也不知他的去向。後來聽到一些傳聞,彷彿說他已出了山海關。

  艾文仲出走之前,他妻已有身孕,過了個月,便生下艾子誠。艾文仲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兒子。子誠從小都是由母親撫養的,也不知道還有個父親

  等到子誠稍稍長大懂事,便問母親:「爸爸哪兒去了?」他母親哭泣著把丈夫出走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從此,子誠終日惘惘然若有所失。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向母親和親朋鄰里詢問父親年齡相貌、特徵,以及祖輩人的姓名,親戚朋友之間的關係,與他們的鄉里住址等等。人們見他年歲少,猜不出他打聽這些的真實用意,姑且一一告訴他。

  時光飛逝,轉眼之間,子誠長大成人,長輩們便張羅著要為他娶親。子誠一再辭謝說:「哪有父親流離失所,做兒子的卻成家立業,安居家室的?」人們才知道他立志尋父。只為老母在堂,暫時不能脫身遠離。然而艾文仲一去絕無音訊,子誠自幼不出鄉里,天蒼蒼,地茫茫,到哪兒去找?人們只信他有這份心意,未必能去尋找。而子誠也從未透露他要去尋父,只是努力地經營,盡量多掙些錢來贍養老母

  一晃過了二十年,子誠的母親因病去世。子誠為母親辦妥喪事之後,便整裝備糧,准備奔赴遼東一帶,去尋找父親。好心的人他說:「子誠呀,你父離家已二、三十年了,至今存亡難定,你到哪兒去找?還是算了吧!」子誠聽了,噙著眼淚說:「我此行決心已定,萬一尋得父親,則父子倆一塊兒回來拜見鄉親。萬一父親客死他鄉,也得背回他的屍骨。若是尋不著他,寧可老死路邊,也決不獨身回來見大家。」眾鄉親無奈,只得與他揮淚送別。

  子誠出關之後,思忖父親是因逃避命案而出走的,不大可能留連於繁華街市,必是隱匿在荒郊山野。所以,凡深山幽谷,窮鄉僻壤,乃至險阻幽隱的地方,都一一探尋過,但仍蹤影全無。時間一長,他身上有的錢財也花盡了他就靠著乞討過日子,繼續尋父。這樣到處奔波了二十年,仍沒有找到父親,但他的決心卻沒有動搖。

  一日,他行至馬家城山中,遇見一位老者老人家憐他窮困饑寒,主動上前和他說話,問明了原委之後,也感動得潸然淚下。便把他帶到家裡,備酒食款待他。這時,有位木匠背著工具走進來,看他年齡,估計與其父差不多。子誠的心忽然一動,再端詳那木匠的長相,竟和母親平日給他描繪父親形象相似。不由得拉住木匠的衣袖,哭訴父親出走的原因、年月,並訴說祖上的淵源,及幾門親朋好友的舊事,希冀木匠或者就是自己的父親

  那木匠聽了現出驚愕、悲凄的神情。想要相認,又懷疑自己離家出走時並沒有兒子。子誠猜透了他的心思,就把他從出生到為母親養老送終的經歷述說一過。那木匠號啕失聲,於是父子相認,抱頭痛哭。

  原來,艾文仲不斷輾轉逃避,才來到這馬家城山,已有四十多年了。他又改名換姓為王友義,所以尋訪無跡。直至此時才偶然相遇。那位老人被子誠的孝心所感動,積極為他們父子還鄉想方設法。但艾文仲在外飄泊日久,負債尤多,一時滯留,不得脫身。子誠又匆匆忙忙奔回家鄉,變賣了部分家產,又向親友借貸了一部分錢,湊足百兩銀子,返回馬家城,還清了父親的債務,父子這才同歸鄉里。七年後,艾文仲壽終正寢。

  子誠迎父還鄉之後,才娶妻成家。如今他已經有了四個兒子,個個聰明能幹,勤儉持家,生活得滿不錯。明朝文安有個王原,曾尋親於萬里之外,他的子孫後代繁衍興盛,至今稱為望族。子誠的故事與王原的事跡相類似,想來上天同樣會使艾家繁榮昌盛的。

  王泗和說:「艾子誠是我的佃戶,他所住的村莊,離我的別墅僅僅二里地。我很器重他,因問明他千里尋親的經過詳情,梗概地寫在這里,以供讀書人以及士大夫們參閱,讓人們知道鄉里田隴之間,也有這樣品德高尚、至賢至孝的人。」時年乾隆癸丑(1793)九月十一日記敘。

  按:子誠千里尋父,偶然相遇,父子團圓。這故事的情節,又和《宋史》所載朱壽昌尋母的故事相類似。似乎皆有神助,非人力所能為。只因精誠之至,故能感天地、動鬼神說是人力所為也合乎情理。

  4、義叟免難

  余有庄在滄州南,曰上河涯,今鬻之矣。舊有水明樓五楹,下瞰衛河。帆檣來往欄楯下,與外祖雪峰公家度帆樓,皆游眺佳處。先祖母夫人,夏月每居是納涼,諸孫更番隨侍焉。

  一日,余推窗南望,見男婦數十人,登一渡船,纜已解,一人忽奮拳擊一叟,落近岸淺水中,衣履皆濡。方坐起憤詈,船已鼓棹去。時衛河暴漲,洪波直瀉,洶湧有聲。一糧艘張雙帆順流來,急如激箭,觸渡船碎如柿,數十人並沒。惟此叟存,乃轉怒為喜,合掌誦佛號。問其何適,曰:「昨聞有族弟得二十金,鬻童養媳為人妾,以今日成券。急質田得金如其數,齎之往贖耳。」眾同聲曰:「此一擊神所使也。」促換渡船之過。時余方十歲,但聞為趙家莊人,惜未問其名姓。此雍正癸醜事。

  又先太夫人言,滄州人有逼嫁其弟婦,而鬻兩侄女於青樓者,里人皆不平。一日,腰金販綠豆,泛巨舟詣天津。晚泊河干,坐船舷濯足。忽西岸一鹽舟纖索中斷,橫掃而過,兩舷相切,自膝以下,筋骨糜碎如割截,號呼數日乃死。先外祖一仆聞之,急奔告曰:「某甲得如是慘禍,真大怪事。」先外祖徐曰:「此事不怪。若竟不如此,反是怪事。」此雍正甲辰、乙巳間事。

  【譯文】

  我家原有一庄園座落在滄州以南的上河崖,如今已經賣給別人了。那庄園里,舊有「水明樓」五間,憑樓而望,可以俯瞰衛河,看舟帆點點來往於護欄下。這「水明樓」和外祖父雪峰家的「度帆樓」一樣,都是登高遠眺的好去處。先祖母張太夫人,每到夏季便來這莊上居住,藉以避暑乘涼。我們幾位後輩子孫,便輪番來侍候、陪伴著她老人家。

  有一天,我在「水明樓」上推窗南望,只見有男女數十人絡繹登上一條渡船,船已經解開纜繩,行將啟程了。突然,船上一人奮力揮拳,將一位老者擊落在岸邊的淺水中。老者的衣鞋全濕了。他掙扎著坐起來,憤怒地指著船上人破口大罵。這時候船已經鼓棹離岸了。

  當時正當大雨之後,衛河水突然暴漲,洪波直瀉,洶湧有聲。就在這時候,有一艘運糧船張滿雙帆順流而下,恰似離弦之箭,直向那渡船撞去。渡船當下被撞個粉碎,船上數十人全部落水,無一人倖免於難。只有那沒有上船的老者倖存性命。這時他才轉怒為喜,不住口地合掌念佛

  有人便問老者要到哪兒去?老者說:「我昨天說我的一位族弟得了人家二十兩銀子,就要把自家的童養媳賣給別人去做老婆,據說今天就要立下字據,我於心不忍,趕緊把我的幾畝薄田押給別人,弄到二十兩銀子,好把那女孩子贖回來,真沒想到……唉,唉!」

  眾人聽了,無不交口稱贊,都說:「這一拳準是神明頤使那小子打的。」於是眾人急忙張羅其他渡船,將老者送過河去。

  當時,我剛滿十歲。只聽人講這位老者是趙家莊人,可惜那時沒有問清他的姓名。這是雍正癸丑(1733)年的事。

  又先祖母張太夫人說:滄州有個人,他逼迫寡居的弟媳改嫁,並把兩個侄女賣進妓院,鄉親們對此都憤憤不平。忽一日,此人懷揣不義之財,買下滿滿一船綠豆,直下天津去販賣。傍晚,船泊於河邊,他坐在船舷邊洗腳。忽然西岸邊一艘運鹽船纜繩中斷,那鹽船橫掃而過,兩船船舷相切,此人自膝蓋以下如被刀削,雙腿骨肉粉碎,他悲慘地呼叫了幾天後才死去。

  先外祖父雪峰有個僕人聽了這件事後,忙來向主人報告,並且說:「某甲遭到如此慘禍,真是件大怪事!」雪峰公卻慢條斯理地說:「這事並不怪。依我看,他若是不落得這個下場,那才是大怪事呢!」

  這該是雍正甲辰到乙巳(1724~1725)年間發生的事。

  5、奸惡絕嗣

  康熙中,獻縣胡維華,以燒香聚眾謀不軌。所居由大誠、文安一路行,去京師三百餘里。由青縣、靜海一路行,去天津二百餘里。維華謀分兵為二,其一出不意,並程抵京師。其一據天津,掠海舟。利則天津之兵亦北趨,不利則遁往天津,登舟泛海去。方部署偽官,事已泄。官軍擒捕,圍而火攻之,齠齔不遺。

  初,維華之父雄於資,喜周窮乏,亦未為大惡。鄰村老儒張月坪,有女艷麗,殆稱國色,見而心醉。然月坪端方迂執,無與人為妾理。乃延之教讀。月坪父母柩在遼東,不得返,恆戚戚。偶言及,即捐金使扶歸,且贈以葬地。月坪田內有橫屍,其讎也。官以謀殺勘,又為百計申辯得釋。

  一日,月坪妻攜女歸寧。三子並幼,月坪歸家守門戶,約數日返。乃陰使其黨,夜鍵戶而焚其廬,父子四人並燼。陽為驚悼,代營喪葬,且時周其妻女,竟依以為命。或有欲聘女者,妻必與謀,輒陰沮使不就。久之,漸露求女為妾意。妻感其惠,欲許之。

  女初不願,夜夢其父曰:「汝不往,吾終不暢吾志也。」女乃受命。歲余,生維華,女旋病卒。維華竟覆其宗。

  【譯文】

  康熙年間,獻縣有個叫胡維華的人,以燒香拜把子的方式聚眾造反。這些逆賊駐扎的地方,由大城縣、文安縣一路走來,距京城有三百多里;由青縣、靜海縣一帶走來,距天津有二百多里。胡維華打算兵分兩路,一路出其不意沿大城、文安一線日夜兼程,直搗北京;另一路沿青縣、靜海一線攻下天津,並搶掠海船,扼住海口,伺機待命。如果北上一路得勢,天津一路也開赴北京;如果北上一路受挫,則折向天津,萬不得已,則乘船退居大海

  他剛布置計劃並任命了偽官,還沒來得及行動,陰謀便泄露了。官軍急速集結圍剿,並使用了火攻。結果所有逆賊全部被殺死,連同他們的家屬和未成年的小孩子無一倖免。

  當初,胡維華之父在當地是位很有的人平時喜歡周濟窮人也沒幹過什麼大罪惡。他的鄰村有位老先生名叫張月坪。張先生有個女兒得很秀麗脫俗,堪稱是國色天香。那胡維華之父一見此女,便為之心醉。然而張月坪的性情迂腐而固執,絕不肯將女兒給人去做老婆。因此胡維華之父就沒敢公然暴露他這種企圖。

  由於張月坪家境清寒,胡維華之父就假意延請張月坪來做家庭教師。張月坪父母靈柩寄葬在遼東,他常為自己沒有能力父母靈柩還鄉安葬而鬱郁不樂。有一次閑談,張先生偶爾提起這件事,胡維華之父馬上慷慨解囊,差人協助張先生把靈柩運回,並贈給一塊墳地

  又時隔不久,張月坪的田裡發現一具橫死的屍體而死者正是以往與張月坪有怨仇的人。官府以涉嫌謀殺立案,將張月坪逮捕入獄。胡維華之父又廣賄錢財,替張月坪多方斡旋申辨,才使張月坪得於無罪釋放。

  有一天,張月坪的妻子帶著女兒回娘家省親。因為三個兒子還小,張月坪需要回家看守門戶,與維華之父約定住幾天後就回來。待月坪歸家之後,就在這天夜裡,胡維華之父便派遣他的黨羽,將張月坪家的房屋門在外面鎖緊,然後縱了一把火,把張月坪父子四人活活燒死,一並化為灰燼。

  第二天,胡維華之父又佯為震驚哀痛的樣子,假惺惺來悼念。再一次慷慨解囊,為張家父子料理後事。以後又時常周濟張氏母女。因此,張氏母女一直被蒙在鼓裡,不知有詐,且懷著一種感恩的心依附胡家生活

  不久之後,不斷地有人來為張月坪的女兒提婚。那張氏寡居,又出於對胡維華之父的信賴,女兒婚事,必與胡家去商量。胡維華之父必然每每從中作梗,使婚配不得成就時間長了,胡維華之父便漸漸露出欲娶張女為妾的意圖。張妻感念胡家的恩惠,就想答應下來,而她的女兒卻從一開始就不願意。一天夜裡,這位女兒夢見父親她說:「你要是不答應嫁給他,我恐怕永遠都無法實現我的願望!」於是女兒依從父教,嫁給了胡維華之父過了一年多,便生下了胡維華。不久張氏女也因病逝去。

  胡維華長大成人後聚眾謀反,終於使胡家遭到滅族絕嗣的報應

  6、美味促壽

  文安王氏姨母,先太夫人第五妹也。言未嫁時,坐度帆樓中,遙見河畔一船,有宦家中年婦,伏窗而哭,觀者如堵。乳媼啟後戶往視,言是某知府夫人,晝寢船中,夢其亡女為人執縛宰割,呼號慘切。悸而寤,聲猶在耳,似出鄰船。遣婢尋視,則方屠一豚子,瀉血於盎,未竟也。夢中見女縛足以繩,縛手以紅帶。復視其前足,信然。益悲愴欲絕。乃倍價贖而瘞之。

  其僮僕私言,此女十六而歿。存日極柔婉,惟嗜食雞,每飯必具,或不具,則不舉箸,每歲恆割雞七八百。蓋殺業雲。

  【譯文】

  文安王氏家的姨母,是先母張太夫人的第五個妹妹。這位姨母說:她沒有出嫁之前,有一天坐在渡帆樓上觀賞遠景。遠遠地看到河邊停著一條船,有一官宦人家的中年婦女,伏在船窗上痛哭,圍觀者密密麻麻,像是一堵牆。王氏姨母打發一位奶媽從後門出去探個究竟。奶媽回來向王氏姨母稟告說,那船上哭泣的中年婦女是某知府夫人。她剛才在船中睡午覺,夢見她死去的女兒被人捆綁去屠宰,呼號之聲凄慘悲切,一下子把她驚醒。夢醒之後,悲戚之聲猶在耳際,似乎是來自鄰船。這位知府夫人派一個丫環去查看,發現那裡剛剛宰完一頭小豬,瀉血盆還放在那裡,血還沒有流盡呢。這位知府夫人夢中看見死去的女兒被用麻繩捆住腳,用紅帶子捆住手。命小丫環再去看個究竟,果然如知府夫人夢中所見知府夫人聽了悲痛欲絕,便花了雙倍的價錢把那頭被宰的小豬買過來埋掉了

  據那位知府僕人們私下裡議論說:這位小姐十六歲便夭折了。她生前柔和溫順,只是特別愛吃雞肉,幾乎是每餐必備,一頓沒有雞,便不動筷子。每年為她佐餐而被宰殺的雞至少有七八百隻。這大概是她殺業過重的果報吧!

  7、放生消業

  胡御史牧亭言:其里有人畜一豬,見鄰叟,輒嗔目狂吼,奔突欲噬,見他人則否。鄰叟初甚怒之,欲買而啖其肉。既而憬然省曰:「此殆佛經所謂夙冤耶?世無不可解之冤。」乃以善價贖得,送佛寺為長生豬。後再見之,弭耳昵就,非復曩態矣。

  嘗見孫重畫伏虎應真,有巴西李衍題曰:「至人騎猛虎,馭之猶騏驥;豈伊本馴良?道力消其鷙。乃知天地間,有情皆可契;共保金石心,無為多畏忌。」可為此事作解也。

  【譯文】

  御史胡牧亭說:他家鄉有人養了一頭豬。這頭豬只要一見到鄰居老頭兒,就瞪起眼睛狂吼,並橫衝直撞地追來要咬他。但見到別人卻不會這樣。那老頭兒起初非常憤怒,想把它買過來殺掉吃它的肉才解恨。不久他忽然省悟,心想:「這大概就是佛經所說前生結下的冤讎吧?然世間上沒有不可解的冤讎!」於是,他就以高價把它買來,送進寺院作為長生豬喂養。此後這頭豬再見到老頭兒,便俯首貼耳很親昵地靠近他,再也不像從前所見那副兇惡的樣子了。

  我曾看過孫重畫的一幅《伏虎應真圖》。圖上還有巴蜀西部人李衍題的詞。其大意說,道行廣大的人騎著猛虎,如同駕御良馬一般。豈是它本來就是馴良的,而是道力化解了它的凶性。由此可知天地之間,一切有情都可以成為契友,但願眾生至誠相處,不要互相畏忌而成敵對。

  我想,這段題詞正好可以作為胡御史所講這個故事的旁證。

  8、雷殛長舌

  雍正壬子,有宦家子婦,素無勃谿狀。突狂電穿牖,如火光激射,雷楔貫心而入,洞左脅而出。其夫亦為雷焰燔燒,背至尻皆焦黑,氣息僅屬。久之乃蘇,顧婦屍泣曰:「我性剛勁,與母爭論或有之。爾不過私訴抑鬱,背燈掩淚而已,何雷之誤中爾耶?」是未知律重主謀,幽明一也。

  【譯文】

  雍正壬子(1732)年間,有個官宦人家的媳婦平時並沒有與任何人吵過架。可是有一天,突然烏雲蔽日,雷電交加,一道閃電穿過窗戶,如一束火光激射,擊中這個媳婦的心房,又從左脅下洞穿而出,這個媳婦當場死去。而她的丈夫也被雷火燒傷,從後背至臀部一片焦黑,只剩下一口氣尚存。過了許久才蘇醒過來。他一見妻子被雷擊死的慘狀,不禁放聲大哭道:「我的脾氣暴躁,平日經常頂撞母親這是有的。可你呢,只不過在私下裡向我傾訴心中的不快,一個人常悄悄地哭泣而已,怎麼雷電就這樣誤把你擊死了呢?」

  這位做丈夫的似乎在埋怨上天懲罰得不公平,但他哪裡知道律例嚴懲主謀。這一點,無論陰間陽間法律都是一樣的。

  9、銜冤不平

  先祖母張太夫人,畜一小花犬。群婢患其盜肉,陰扼殺之。中一婢曰柳意,夢中恆見此犬來嚙,睡輒囈語。太夫人知之,曰:「群婢共殺犬,何獨銜冤於柳意?此必柳意亦盜肉,不足服其心也。」考問果然。

  【譯文】

  我的祖母張太夫人曾養了一隻小花狗。她的婢女們嫌這小花狗總愛偷肉吃,就暗地裡合力將這小狗死了

  從那以後,其中有個名叫柳意的婢女,就常常夢見那小花狗來撲咬她,並在睡夢中喊叫,囈語不止。祖母知道了這件事後,說道:「一夥丫頭共同勒死小花狗,它為什麼單找柳意算帳?想必是柳意也有偷肉吃的毛病,所以小花狗死的很不服氣。」後經審問柳意,果然如此。

  10、惡口爛舌

  餘一侍姬,平生未嘗出詈語。自雲親見其祖母善詈,後了無疾病,忽舌爛至喉,飲食言語皆不能,宛轉數日而死

  【譯文】

  我有一名近侍婢女,她為人善良,平生從來沒說過一句髒話,更不會罵人。

  據她自己說,她曾經親眼見到她的奶奶平時特別會罵人,罵的話都很難聽。後來也沒發現奶奶得了什麼病,但忽然間,她的舌頭從舌尖一直爛到咽喉部位,既不能吃飯,也不能開口說話,就這么挨了幾天之後,便去世了。

  11、效尤受報

  餘八九歲時,在從舅實齋安公家,聞蘇丈東皋言:交河某令,蝕官帑數千,使其奴齎還。奴半途以黃河覆舟報,而陰遣其重台攜歸。重台又竊以北上,行至兗州,為盜所劫殺。

  從舅咋舌曰:「可畏哉!此非人之所為,而鬼神之所為也。夫鬼神豈必白晝現形,左懸業鏡,右持冥籍,指揮眾生輪迴六道,而後見善惡之報哉?此足當森羅鐵榜矣。」蘇丈曰:「令不竊資,何至為奴干沒?奴不幹沒,何至為重台效尤?重台不效尤,何至為盜屠掠?此仍人之所為,非鬼神之所為也。如公所言,是令當受報,故遣奴竊資。奴當受報,故遣重台效尤。重台當受報,故遣盜屠掠。鬼神既遣之報,人又從而報之,不已顛乎?」從舅曰:「此公無礙之辯才,非正理也。然存公之說,亦足於相隨波靡之中,勸人以自立。」

  【譯文】

  我八、九歲時,在堂舅安實齋先生家裡,聽蘇東皋先生說了這樣一件事:交河縣的某縣官,侵吞官銀數千兩,指使他奴僕悄悄帶回老家。不久這個奴僕中途返回,報稱在渡黃河時翻了船,銀子全掉進河裡。縣官自認晦氣。而實際是奴僕暗遣自己手下的人把這筆銀子攜走,以待日後一起瓜分。可是這奴僕的手下又竊據這筆銀子北上,走到兗州地方,卻被劫盜所殺,這銀子又落入劫盜手中。

  我堂舅聽了,驚異得直吐舌頭,說:「太可怕了!這種安排絕非人力所能做得到的,肯定是有鬼神在暗中作弄。鬼神難道一定要在大白天現形,左手高懸業鏡,右手舉著生死簿,堂而皇之地指揮芸芸眾生輪迴六道,才顯示出真的有善惡報應嗎?像上面這種因果報應形式,便足以證明閻王爺的森羅殿是確實存在的。」

  蘇東皋先生說:「縣令如果不貪污這筆官銀,何至於引起奴僕的貪婪之心?奴僕如果不侵吞縣老爺的贓款,何至於使奴僕的手下效尤?奴僕的手下要是不效尤,怎會在強盜的刀下送了性命?這一連串的惡性循環,都是人為所產生的,並非有鬼神在驅使。如果像你所說的那樣,則應該是:縣令貪污官銀理當受報應,所以鬼神陰遣奴僕竊取這筆錢財奴僕竊取主人錢財理當受報應,所以奴僕的手下才會產生效尤的行為。奴僕的手下效尤理當受報應,所以才會強盜所殺害。然則陰間既遣鬼神來報應,推本溯源,應該報在縣官一人即可,其他的人又何必相從而受報,這不顯得繁瑣而又不合情理嗎?」

  我堂舅說:這種分析足顯先生的辯才無礙,雖算不得為正理。但保留先生的這種見解,也足以使那些隨波逐流的人引為警戒,勸人們要能潔身自好。

  12、積德延嗣

  景城西偏,有數荒冢,將平矣。小時過之,老僕施祥指曰:「是即周某子孫,以一善延三世者也。」蓋前明崇禎末,河南、山東大旱蝗,草根木皮皆盡。乃以人為糧,官吏弗能禁。婦女幼孩,反接鬻於市,謂之菜人。屠者買去,如刲羊豕。周氏之祖,自東昌商販歸,至肆午餐。屠者曰:「肉盡,請少待。」俄見曳二女子入廚下,呼曰:「客待久,可先取一蹄來。」急出止之,聞長號一聲,則一女已生斷右臂,宛轉地上。一女戰栗無人色。見周,並哀呼,一求速死,一求救。周惻然心動,並出資贖之。一無生理,急刺其心死。一攜歸。因無子,納為妾。竟生一男,右臂有紅絲,自腋下繞肩胛,宛然斷臂女也。後傳三世乃絕。皆言周本無子,此三世乃一善所延雲。

  【譯文】

  景城西郊有幾座荒墳,因為年代久遠,墳頭幾乎快要被夷為平地了。我小的時候,曾經路過那裡。我家的老僕人施祥曾指著那片荒墳對我說:「看見了吧?這里埋葬的就是周氏的後代子孫。只因為他們的祖先做了一件功德事,才使他的後代能夠延續三世啊!」

  據施祥說,明朝崇禎末年,河南、山東等省連年遭遇大旱,又被蝗災肆虐莊稼,穀物顆粒不收。災民們把草根、樹皮都吃盡了,接著就發展到人吃人的地步,連官府也沒法禁止。許多婦女小孩往往被反綁了兩手,拉到集市上去出賣,還起了個名稱,叫做「菜人」。屠戶們把這些「菜人」買了去,就像對待豬羊一樣,任意宰割。

  當時,周氏的祖先剛從東昌府做生意回來,到一家餐館裡進午餐。店主人說:「肉暫時用完了,請你稍候,一會兒酒菜便齊。」這時候,周氏忽見有人把兩名年青的婦女,推推搡搡地拉向廚房。就聽店裡喊道:「客人已經久等了,還不先卸下一隻肘子來!」周氏聽了大驚,急忙跑入內去阻止。但是為時已晚。只聽一聲慘叫,一個婦女的胳膊已被活生生地砍下,而人已倒在血泊中。另一個婦女嚇得周身顫抖,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她們見到了周氏,慘絕哀號不已,一個求快死,一個求救命。周氏看到後,既驚懼又痛惜,頓生憐憫惻隱之心,當即出資贖下了這兩名婦女。那名被砍掉胳膊的婦女流血滿地,看來已經沒有救活的希望了,周氏便請人刺其心臟令她速死。另一名婦女則帶回家中。適值周氏年長無子,便收她做了小老婆。一年之後,她果然為周氏生了兒子。落生之後,發現孩子右臂有一道明顯的紅線,宛然是那斷臂女子的托生。後來周氏傳了三代才絕嗣。有人說,周氏本來命中無子,這三代子嗣是因為他做了這件善事才傳下來的。

  13、福祿有定

  董文恪公為少司空時,雲昔在富陽村居,有村叟坐鄰家,聞讀書聲,曰:「貴人也,請相見。」諦觀再四,又問八字干支,沉思良久,曰:「君命相皆一品,當某年得知縣,某年署大縣,某年實授,某年遷通判,某年遷知府,某年由知府遷布政,某年遷巡撫,某年遷總督。善自愛,他日知吾言不謬也。」後不再見此叟,其言亦不驗。然細較生平,則所謂知縣,乃由拔貢得戶部七品官也。所謂調署大縣,乃庶吉士也。所謂實授,乃編修也。所謂通判,乃中允也。所謂知府,乃侍讀學士也。所謂布政使,乃內閣學士也。所謂巡撫,乃工部侍郎也。品秩皆符,其年亦皆符,特內外異途耳。是其言驗而不驗,不驗而驗,惟未知總督如何。後公以其年拜禮部尚書,品秩仍符。按推算干支,或奇驗,或全不驗,或半驗半不驗。

  余嘗以聞見最確者,反復深思,八字貴賤貧富,特大略如是。其間乘除盈縮,略有異同。

  無錫鄒小山先生夫人,與安州陳密山先生夫人,八字干支並同。小山先生官禮部侍郎,密山先生官貴州布政使,均二品也。論爵,布政不及侍郎之尊;論祿,則侍郎不及布政之厚。互相補矣。二夫人並壽考。陳夫人早寡,然晚歲康強安樂。鄒夫人白首齊眉,然晚歲喪明,家計亦薄。又相補矣。此或疑地有南北,時有初正也。

  余第六侄與奴子劉雲鵬,生時只隔一牆,兩窗相對,兩兒並落蓐啼。非惟時同刻同,乃至分秒亦同。侄至十六歲而夭,奴子今尚在。豈非此命所賦之祿,只有此數。侄生長富貴消耗先盡;奴子生長貧賤,消耗無多,祿尚未盡耶?盈虛消息,理似如斯,俟知命者更詳之。

  【譯文】

  董文恪公任少司空時曾對我說,他以前住在老家富陽縣鄉下,村裡有一老者在他的鄰居家小坐,聽到他讀書時音聲琅琅,便對鄰居說:「聽這讀書的聲音,便知這是一位富貴有福之人,可否請出來相見。」當他出來之後,老者就仔細地端詳著他,又詢問了他的生辰八字,然後沉思了好久,才對他說:「根據你的命相,將來一定會官居一品。在某年可以任知縣,某年將管轄大縣,某年將正式任命為大縣縣令,某年遷升為通判,某年又遷升為知府,某年由知府升任布政使,某年升為巡撫,某年將升為總督。請你好自為之吧!以後你准會知道我的話不錯。」這老者說完就離開了,從那以後,再也沒見過這位老者。但老者所說的許多預言,董先生覺得也沒怎麼應驗。

  但如果仔細比較董先生一生致仕的歷程,也確實與老者所預算得差不多。老者所謂的做知縣,相當於董先生由拔貢得任戶部七品官。所謂管轄大縣,相當於授翰林院庶吉士。所謂實授,相當於任編修。所謂遷升通判,相當於任中允。所謂知府,相當於翰林院侍讀學士。所謂升巡撫,相當於董先生後來任工部侍郎。這些官爵品級都相當,授官的年月也與老者的預算相符。所不同的是一條是做京官的途徑,一條是任地方官的途徑罷了。所以說他靈驗吧,又與事實不大相合;說他不靈驗吧,又大體上與事實差不多。只有他預言董先生要官居總督的話還沒個著落。後來,董先生官至禮部尚書,這與總督的品級也相符了。

  其實,按八字干支來推算一個人的命運,有時候奇驗,有時候完全不應驗,有時候一半應驗一半不應驗。我曾經就其中比較應驗的幾件事反復思考,覺得以八字來推算人的貴賤貧富,只能就大體上說是這樣的。這其間,因為人事消長盛衰,所以也略有異同。

  比如,無錫鄒小山先生的夫人,與安州陳密山先生的夫人,她兩人的生辰八字是完全相同的。鄒小山先生官居禮部侍郎,而陳密山先生官居貴州布政使。他們都是二品官階。若論爵位,布政使當然比不上禮部侍郎尊貴;若論俸祿禮部侍郎卻比不上布政使豐厚。這樣兩家各有所補,也就相抵了。

  再從兩位夫人本身的情況來觀察,兩位夫人都頤享天年。陳夫人早寡,可晚年倒也康樂幸福。而鄒夫人丈夫白頭偕老,然而,晚年雙目失明,家境又日趨衰落。這么說來,兩位夫人命中又盈消互補而持平了。由此看來,這大概與她們出生的地點分別在南北,或出生的時刻稍有先後,會有關係吧?

  然而,我的第六侄和奴僕之子劉雲鵬出生的時候,兩家的產房只有一牆之隔,兩家的窗戶又相對應,兩個嬰兒同時呱呱落地,出生的時刻幾乎連一分一秒都不差。可是,我那六侄兒只活了十六歲就夭折了。而奴子劉雲鵬至今還健在。這豈不是他兩人命里所帶的福祿,大概只有這個數。六侄兒生長在我富貴之家,他嬌生慣養,十六年中,早把一生的祿數消耗盡了;而奴子劉雲鵬生長在貧賤之家平常粗茶淡飯,消耗無多,自然他的祿數是尚未享盡了。盈虛消息的規律,似乎理應如此。但究竟如何,還是留給那些通曉命數的人去做更詳盡的解釋吧!

  14、以怨報怨

  曾伯祖光吉公,康熙初官鎮番守備。雲有李太學妻,恆虐其妾。怒輒褫下衣鞭之,殆無虛日。里有老媼,能入冥,所謂走無常者是也。規其妻曰:「娘子與是妾有夙冤,然應償二百鞭耳。今妒心熾盛,鞭之殆過十餘倍,又負彼債矣。且良婦受刑,雖官法不褫衣。娘子必使裸露以示辱,事太快意,則干鬼神之忌。娘子與我厚,竊見冥籍,不敢不相聞。」妻哂曰:「死媼謾語,欲我禳解取錢耶?」

  會經略莫洛遘王輔臣之變,亂黨蜂起。李歿於兵,妾為副將韓公所得。喜其明慧,寵專房。韓公無正室,家政遂操於妾。妻為賊所掠,賊破被俘,分賞將士,恰歸韓公。妾蓄以為婢,使跪於堂而語之曰:「爾能受我指揮,每日晨起,先跪妝台前,自褫下衣,伏地受五鞭,然後供役,則貸爾命;否則爾為賊黨妻,殺之無禁。當寸寸臠爾,飼犬豕。」妻憚死失志,叩首願遵教。然妾不欲其遽死,鞭不甚毒,俾知痛楚而已。年余,乃以他疾死。計其鞭數,適相當。此婦真頑鈍無恥哉!亦鬼神所忌,陰奪其魄也。

  此事韓公不自諱,且舉以明果報,故人知其詳。

  【譯文】

  我的曾伯祖光吉公,在康熙初年官居鎮番(今甘肅民勤)守備。光吉公說:有位李太學的正室夫人,常常虐待小妾,動不動就命人剝下小妾的褲子打屁股,這種鞭打,幾乎沒有一天間斷過。這個村子裡有一老太婆,據說能入陰間、知因果也就是通俗人們所說的「走無常這一類。這位老太婆規勸李太學夫人說:「夫人和小娘子上輩是有些積怨。然而她所欠下你的只不過是二百鞭子。如今你妒嫉之心熾盛如火,每天這么狠狠打她,鞭數早已超出她欠你的數目十幾倍了。這么一來,你反而欠下了她的怨債。再說呢,國家的刑法都沒有良家婦女受刑要剝下褲子來鞭打這一條,可你每回都這么辦,讓她裸露下體受辱。你這樣處事似乎覺得很快意,但這卻是冒犯了鬼神禁忌!夫人平時待我恩厚,我才對你實話實說,我到陰間偷看過生死薄,你的這些作為都已經記錄在案了。我覺得事態嚴重,所以不敢不事先來通知你。」這位夫人不以為然,反而譏笑老婆子說:「你這個該死的老婆子,想拿這些鬼話來嚇唬我,讓我去向神明祈求解除災禍,你好從中蒙哄我的錢花是不?」

  不久,經略使莫洛遭遇提督王輔臣叛變,一時北疆混亂,亂黨四起。李太學死於兵亂之中。他的小妾卻輾轉落入副將韓將軍手中。韓將軍喜她聰明智慧,對她極為寵愛。加上韓將軍並不曾有正室夫人,故而家庭的一切權宜便操之於她之手。而李太學那位正室夫人,卻落入了叛軍手中。後來,朝廷派海圖擊破王輔臣,叛亂被平息。按舊例把繳獲的財物婦女分賞給有戰功的三軍將士。這位被俘獲的原李太學夫人,又恰恰被分賞給了韓將軍。小妾把她收下,並明言作為奴婢來使用。叫她跪在堂前訓斥說:「你如果願意聽我使喚,每天早晨,甭等我說話,就乖乖地脫下褲子在我的梳妝台前,先讓我打你五鞭子,然後去幹活。能做得到,就饒了你的命。如若不然,就以賊黨的妻室論罪,把你剁成肉塊,拿去餵豬喂狗!」這位原太學夫人貪生怕死,早已喪盡了志氣。她連連磕頭謝罪,表示從命。但這位小妾並不想將太學夫人置之死地而後快。所以每次鞭打她,並不兇狠,只是讓她稍感疼痛受了羞辱而已。這樣過了一年多,太學夫人因患了其它的病而死去。粗略地計算一下她所挨的鞭打數,大約和她當年打小妾的數目相當。這位太學夫人真可謂是頑鈍而沒有骨氣的一個人。所以連鬼神也惱恨這種人,才暗中剝奪了她的性命。

  韓將軍對這些家庭私事毫不隱諱,並經常以此作為因果報應的實例來教育大家,所以人們才得以知道其間的細節。

  15、受恩必報

  先姚安公,性嚴峻,門無雜賓。一日,與一襤縷人對語,呼余兄弟與為禮。曰:「此宋曼珠曾孫,不相聞久矣,今乃見之。明季兵亂,汝曾祖年十一,流離戈馬間,賴宋曼珠得存也。」乃為委曲謀生計。

  因戒余兄弟曰:「義所當報,不必談因果。然因果亦不爽。昔某公受人再生恩,富貴後,視其子孫零替,漠如陌路。後病困,方服葯,恍惚見其人手授二札,皆未封。視之,則當年乞救書也。覆杯於地曰:『吾死晚矣!』是夕卒。」

  【譯文】

  先父姚安公(紀容舒)性情嚴峻,平時很少與閑雜人等交往。然而有一天,卻有一位衣衫襤縷的人坐在堂上,先父恭敬地陪著他吃茶說話。一會兒先父把我兄弟幾人喚上堂來,與此人見禮,並對我們說:「這位先生就是宋曼珠先生的四世孫。我們紀、宋兩家失去聯系已經很久了,今天才見了面。想當年,正遇上明朝末年的戰亂,那時候,你們的曾祖父(紀潤生)年僅十一歲。在那兵荒馬亂的年月里,多虧曼珠先生將他收留教養,才得生存下來。」於是,先父便留下這位宋曼珠的後裔在家中,並多方為他謀求生計。

  此後,先父還經常以此事為例教誡我們兄弟說:「別人對我們有恩有義,我們理當盡心盡意去報答,且不必去談論因果如何,而事實因果絲毫不會差錯。過去曾有個人受過別人的救命之恩。後來這人富貴了,眼看著恩人的後代衰敗零落,卻冷漠得如同素不相識的過路人。不久這位富貴人得了一場大病,他剛要舉杯服葯,恍惚間見有人遞給他手裡兩封信,信封且不曾封口,他抽出信函一看,竟是當年他危難時親筆寫給恩人的求救信。他又是驚恐、又是悔恨,當下把葯杯擲之於地,長嘆一聲說:『我死得太晚了!』當天夜裡,他就斷氣了。」

  16、小人之交

  浙江有士人,夜夢至一官府,雲都城隍廟也。有冥吏語之曰:「今某公控其友負心,牽君為證。君試思嘗有是事不?」士人追憶之,良是。

  俄聞都城隍升座,冥吏白某控某負心事,證人已至,請勘斷。都城隍舉案示士人,士人以實對。都城隍曰:「此輩結黨營私,朋求進取,以異同為愛惡,以愛惡為是非。勢孤則攀附以求援,力敵則排擠以互噬。翻雲覆雨,倏忽萬端。本為小人之交,豈能責以君子之道?操戈入室,理所必然。根勘已明,可驅之去。」顧士人曰:「得無謂負心者有佚罰耶?夫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因果之相償也。花既結子,子又開花,因果之相生也。彼負心者,又有負心人躡其後,不待鬼神之料理矣。」士人霍然而醒。

  後閱數載,竟如神之所言。

  【譯文】

  有位浙江籍的學子夜間做了一個夢,彷彿有人帶他來到一座官府,那人告訴他說:「這里便是都城的城隍廟。你在這里稍候。」

  一會兒,就有一位冥官過來對他說:「今有某先生控告他的朋友忘恩負義,做了虧心事,並舉出你可以作證。你好好想一想,某先生所言是否屬實?」這位學子仔細思前想後,覺得確實有那麼回事

  這時忽聽堂上鼓聲雷動,原來是城隍爺升堂了。那位冥官即上前向城隍爺稟報說:「某先生控告其友負心一案,證人已經帶到,請城隍爺明斷。

  城隍爺即命人宣讀案情,然後問學子道:「以上案情,是否真有其事?」學子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一以實相告。城隍爺聽罷,點點頭說:「看來這一幫人平時結黨營私,彼此交朋結友,只不過是互相利用。他們各懷狼子野心,將同黨或異己作為愛憎的對象,又以自己所愛所憎作為衡量是非標准。勢窮力屈時則互相攀附以求援助,勢均力敵時則勾心鬥角彼此傾軋。他們之間的關係真可以說是翻雲覆雨,瞬息萬變。本是小人之交,怎能君子標准來要求他們呢?像這樣的烏合之眾同室操戈是理所當然的。現在案子已經查清,將原告和被告一齊趕出去了事。」

  城隍爺又對這位學人說:「你是不是認為我這樣草草結案,對那個負心的人處罰不當呢?常言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就因果報應事實。花開後結子,子長大後又開花,這是因果相應而生過程那位忘恩負義的人,以後自然也會有忘恩負義的人跟著他,這事不著鬼神出面料理。」

  這時候,學子豁然醒來,夢境中的事仍歷歷在目,幾年之後,這位學子從自己親身閱歷中覺察到,社會許多人關係確實和城隍所說的大致相同。

  17、附體報仇

  乾隆庚午,官庫失玉器。勘諸苑戶。苑戶常明對簿時,忽作童子聲曰:「玉器非所竊,人則真所殺。我即所殺之魂也。」問官大駭,移送刑部。

  姚安公時為江蘇司郎中,與余公文儀等同鞫之。魂曰:「我名二格,年十四。家在海淀,父曰李星望。前歲上元,常明引我觀燈歸。夜深人寂,常明戲調我。我力拒,且言歸當訴諸父。常明遂以衣帶勒我死,埋河岸下。父疑常明匿我,控諸巡城,送刑部。以事無佐證,議別緝真兇。我魂恆隨常明行,但相去四五尺,即覺熾如烈焰,不得近。後熱稍減,漸近至二三尺,又漸近至尺許。昨乃都不覺熱,始得附之。」

  又言初訊時,魂亦隨至刑部,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