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修行者首先要發大願心,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度眾生才學佛修道的。比如,我們看見有人落在海里或江里,一心想救他上來,但是自己卻不會游泳,不懂救生術。即使你跳入水中,也不能把落水者救上來,而且自身難保。所以,只有自己學會游泳術、救生術之後,才能去救人。菩薩和大乘行者在初發心時,就是以發菩提心為務,修大乘法,行菩薩道,以「自覺覺他、自度度他」為準則,而不是以自了為目的。
修行的起步點就是開悟,了悟能起一切作用的萬能體就是我們的自性,一切法相都是我們自性的顯現。我們要透過這些法相,透過這些作用,而見到我們的性體,這就是明心見性!所謂明心者,明了心不可得,明了心是法體的妙用;所謂見性者,明悟並確信性是一切妙用的主人,性是一切法相生起的萬能體。然後,我們就時時刻刻地觀照這個妙體,在本位上不動搖,不被物境所轉換。《楞嚴經》雲:「理則頓悟,乘悟並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說的就是理悟後保任除習的修行次第。
開悟後該如何修行呢?古代禪宗大德有一首詩,說得很好:「心隨萬物轉,轉處實能幽,隨緣識得性,無喜亦無憂。」
《金剛經》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心不是不生,念不是不起,要起妙用怎麼能不生心呢?而是要生「無所住」心,這個心不要停留在什麼事物上。正起念時也不見有念可起,起念之後,如鳥過長空,毫無痕跡。儘管在做事,儘管應緣接物,內心一無所住,毫無患得患失之心。做事成功了,不沾沾自喜,本應如斯盡責地做,有什麼驕傲誇耀的;失敗了,也不憂惱,因為自己並沒有馬馬虎虎、敷衍塞責、應付了事,而是竭盡自己的力量去做了,以後只要改正錯誤即是。做事不可能都很順利地圓滿成就,總會有失敗的時候,失敗了也不要煩惱憂愁。心裡總是坦坦蕩蕩、清凈無染,這就是「轉處實能幽」的精義。
「隨緣識得性」,這句話很重要。我們做一切事情都一定要隨緣,不必刻意而為,隨緣則起妙用,反之則會起種種煩惱。比如,一個很有才乾的人,一時得不到適當的工作,不能發揮其才能,此時也毋須怨天尤人,只要努力干好本職工作就是了。日久,他的才能自會被大家賞識,而遷任更適當的工作,發揮其才能。假如因不滿本職工作而煩惱,則烏雲遮住了光明,真性就顯現不出來了。又譬如,工作職位升高,就高興歡喜;職位下降,就憂傷煩惱,這都是凡夫俗子的見地與心態。我們學佛的佛子就不應該有這樣的見解,一切都要隨緣,因為升、降都是為大眾服務,不可為個人的利益考慮。而且,一切事物都是假象,都不可得。只有性是真實不虛的。我們只有隨緣起用,無所執著,才得真實受用。
覺性不在別處,即在當下作用處。它沒有隱蔽,沒有遮藏,也沒有隔斷。只因你追逐外境,而迷失了真性。平時妄念紛飛,固不識它,即當無念的千鈞一髮之機,也往往被滑過去了。在你隨緣做事起作用之時,如能回光一瞥,「這起妙用的是誰?」當下猛著精彩,一把抓住,則參學事畢了。因為性無間隔、斷續,而事有間隔,念有斷續。
學人苟能於前念已斷、後念未起時,回過頭來看一看,這個一念不生而了了分明的,不是當人的佛性又是什麼?一旦認識了本性,不再著相,隨緣起用,則大事畢矣。這就是「隨緣識得性」。大家當明白,心無所住。只有念起不住,不停留,心念不隨前念、物境跑,才談得上無念功夫。倘若你果真能夠念起而不住,就可大放光明了。但是,學者往往是念起就住,就停留,就在物境上盤旋不停,住在上面了。這是修行的一個大障礙。怎麼辦呢?那就須時時刻刻觀照,在事境中鍛煉,隨緣起種種妙用,將住境、著相的惡習漸漸除光,才能使本性安住本位不動,而究竟成佛。
第四句是「無喜亦無憂」。就是說,如果因緣很順,事情做得很圓滿,我們也不喜;如果因緣不合,事情沒做好,我們也不憂。因為一切事情都是假相,本來無有得失。而且所做之事都是隨緣起用、恆順眾生、利益群倫的,非為私利。複次,我們做事已竭盡全力,沒有絲毫馬虎,成不居功,敗也於心無愧,坦坦蕩蕩,大機大用,不喜不憂,不取不舍。
觀照功夫做到這種地步,觀照就不要了,從而更上一層樓,進入無功之用,到達無為之地了。這時真性時時刻刻現前。《六祖壇經》雲:「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掄刀上陣,亦得見之。」掄刀上陣之時,性命在呼吸之間,也無絲毫慌亂,但明見真性在起作用;縱或為國捐軀,殺身成仁,亦無所謂,因真性是不生不滅的。小乘聖人則不理解這一點,他們認為:哎呀!這不又進入生死輪回了嗎?他們不曉得,要成佛,須到六道中度眾生。你不入生死,六道里的眾生怎麼度啊?而且,入六道實無六道可入,身相有生滅,而性無生滅。所以,我們無須妄念紛紛,煩惱重重,只要胸懷坦盪,隨緣任運,逍遙自在就是了。若能照這四句詩做去,就得大受用、得大自在了。
要強調的一點是:從觀照而證到自己本來面目後,還要常常保護它,即宗下所謂「牧牛」的功夫,把其野性去掉,直至調養得溫馴,毫無走作了,就不再看住它,而放任其自由了。保任功夫是兩個階段,保是保守,任是放任。保守功夫圓熟之後,才能放任。功夫不圓熟,還是要保,還不能放。要弄清楚,保和任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