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關於城市與宗教的關系,其互動性是顯而易見的。幾乎所有能夠在人類精神生活、文化形態、生活模式乃至於經濟活動理念中發揮重大而恆久的影響力的宗教,都是以城市為平台,弘傳、發展、壯大的。對宗教而言,城市是其傳布的中樞,發展的基地,也是其走入豪門貴胄之中的橋樑。本文作者金易明,現任上海佛學院教師,他認為離開城市的宗教,只能是一種民俗信仰,無法逾越出民間習俗的范疇。世界歷史上曾產生過數以百計的宗教,都被堙滅在人間默默無聞之歷史長河之中,或僅作為民俗被保留著,其主要原因即是缺乏城市平台的傳播和光大。恐怕這也是人類學家注重由民俗研究發掘宗教起源原始狀態的緣故。
在世界歷史上,確實存在一些以宗教聖城而聞名於世的城市。阿拉伯世界的麥加、佛教的王舍城、基督教的伯利恆、印度教的瓦拉納西,以至於中世紀所形成或壯大的大公教會基地羅馬城、東正教會大本營伊斯坦布爾、藏傳佛教聖地拉薩城、漢傳佛教重鎮長安城,更有基督教、伊斯蘭教、猶太教之三教聖地耶路撒冷,直到現在,仍然以宗教氛圍之濃烈,而成為人類宗教文化的聖殿。
在城市和宗教相互關系中,筆者注意到:城市促進了宗教的發展壯大,而宗教也對城市的發展,注入了不可或缺的精神內涵,提升了城市的文化品位。兩者之間的彼此互動,宗教帶動了城市本身文化特色的形成,城市也推動了宗教中心區域的建立。應該充分認識的是,在宗教與城市兩者的關系中,雖然有著互動的關系,而期間不可忽視的是,兩者的主隨關系、主客角色是不容混淆的。以城市發展的角度而言,宗教與其他文化因素一樣,始終是依附於城市這張皮上之毛--皮之不存,毛將焉俯。或者說,城市為宗教的發展、壯大,提供了平台,而宗教始終是城市舞台上眾多演員之一。是否能夠在這個舞台上佔有一席演出之地,是否能夠在這個舞台上光彩奪目,取決於這個舞台所提供的環境、氛圍,及對文化元素的包容程度,也取決於宗教對於城市舞台的適應和隨緣調適程度。由此,在人類社會中,不僅確實存在著以地理環境為主要參照指標的「都市佛教」,並且實際上也同樣存在著都市環境下的其他宗教。城市,特別是中心城市中的宗教存在形態,與一般而言的「鄉村宗教」或「山野宗教」,確實有著諸多迥異的特性。
佛教發端於印度。在強大婆羅門教勢力裹挾下的印度古代社會,佛教的發源,只能是在婆羅門勢力相對比較薄弱的北印度農村。但是,一個僅僅在印度農村流傳的民間信仰,是難以走出田野,更無法成為世界性宗教的。北印度農村 的婆羅門勢力的弱小,僅僅為佛教的形成和傳播,準備了信徒的基礎和傳播的方便,而如果缺乏佛教在城市中的立足,特別是城市商人階層的支持和信奉,佛教要最終發展壯大,並在以後得到一國之君(如著名的阿育王)的支持,是難以想像的。阿育王時代的佛教被奉為印度國教,並得到前所未有的弘傳,奠定了佛教走出地域性宗教樊籠,在更為廣闊的世界中得以發展壯大的基礎。這一切,都濫觴於早期佛教發源農村而立足城市,以城市為其發展的平台,爭取城市所特有的群體--商人的支持和信奉的緣故。
佛教經律中記載了佛陀在城市中由商人所捐獻的精舍中弘傳佛法的歷史,這些城市精舍中的弘法活動,奠定了佛法弘傳於世的基礎。同時,由於佛陀曾經住錫於這些城市,使城市的精神風貌發生了深刻的變化,不僅提升了這些城市的精神品位,也由於其弘傳佛教而帶來的信徒雲集城市,因而影響了城市的生活模式。這種影響,直到現代,隨著考古發掘,使這些本已隨著印度文明中心的轉移而歸於衰落的城市,再次因佛陀聖跡的發現而重新為世人所重視,使本已被田野所包圍的衰落的城市遺跡,再次綻放出城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