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為什麼不用武力建立政權?
◎問:既然佛教能擴大人類的智慧,那為什麼許多善的人不能控制局面,相反,倒是有許多惡的人控制某些局面呢?
●雪漠:因為人類的貪婪,遠遠大過人類的智慧。一個貪婪的群體,必然比追求覺悟和真理的人多。人類的本性中,更多的是對慾望的追逐,所以大多數人總是被自己的慾望佔據了心靈。更可怕的是,人類並沒有學會反省,而恰恰沉溺於慾望之中,不能自拔。你也許見過以前的公廁,一池屎尿中,有一群蒼蠅生下的蛆,它們在歡快地游泳,品嘗它們眼中的美食。它們並不知道那所在很臟,也不知道世界上還會有更美妙的地方,它們很滿足、很幸福、很快樂地游戲其中,樂而無憂。它們絕不會去想活著的目的和意義,它們的混就是目的。它們只有「進化」到人類的時候,才可能發現那種骯髒,但那是多麼遙遠而漫長的歷程。面對那些蛆蟲,我無法告訴它們那兒很骯髒,它們應該活得更干凈一些,我也不能將它們拉出它們生存的環境。我所能做的,只能告訴跟我接近的一些有緣的同類:該如何活著?如何離苦得樂?如何使生命更有意義?
◎問:既然佛教對人類很有益處,為什麼佛教不通過建立政權來實踐自己的真理呢?
●雪漠:雖然歷史上也有許多統治者信仰佛教,用世俗權力來推廣佛教,如印度的阿育王,但佛教講究隨緣,並且尊重所有的思想。要是佛教通過強權來實踐自己的理想,就和別人的專制沒啥兩樣了。文化專制、思想專制、精神專制都是專制,任何專制都是人類的大敵,所以,佛教從來都是尊重別國的文化,從來不搞十字軍東征,從來不以流血的方式來傳播自己的教義。人類根據其根器的不同,需要不同的文化營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思想,你願意怎樣活,佛教都尊重他們。它像太陽一樣,不去分別哪是香花,哪是毒草,無論哪種生物,它都施以相同的溫暖和光明,至於你是否能接受多少,那要依你的根器和悟性而定。佛教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智慧的觀照,而不是一種粗暴的侵略,而且它很講究因緣。有統治者的支持固然好,沒有他們的支持也沒啥大不了。如果為了傳教而嚮往強權,推廣強暴,那是另外一種貪婪,是另外一種罪惡。佛教並不認為自己的教義可以取代其他的教義,人類心靈的疾病不一樣,有多少疾病,就需要多少種葯,這便是世界上為什麼有那麼多宗教的原因。但佛教認為許多教派的智慧,並不是究竟的智慧。好多教派認假為真,將許多虛幻,錯認為真實而產生無窮煩惱,不能解脫。與釋迦牟尼同時代,就有許多外道,據說有九十六種外道,佛教從來沒有憑藉一種世俗的力量去扼殺它們,相反,倒是有許多外道要扼殺佛教。佛陀弟子目犍連就死於外道的毒手。
佛教不僅對外道寬容,對教內的各種思潮也照樣很寬容。佛教認為,不管一個人信不信佛教,他都是我的母親,蒼蠅也是我的母親。在無邊無際的時間長河中,所有生物都可能在某次生命的輪迴中做過我的母親。佛教的胸懷遠遠超越了狹隘的宗教範疇。
以今天為例,跟我的這次談話,可能會使你有所感悟,並在某一天將你的感悟告訴別人,或者以文字的方式叫別人看到,那人也許會遠離一份執著,遠離一點愚昧,多了一點慈悲。這就是我說這番話的目的。其實,我寫作的目的,也是這樣。但我絕對不會跑到街上去給隨便一個人講這番話,因為那樣的話,別人會將我當成瘋子的。我講究隨緣,這和佛教的傳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