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士東居士:觀空法師傳略

觀空法師傳略

陳士東

觀空法師俗姓廖,一九0三年出生,原籍湖南耒陽。法師自幼性喜清凈,對世俗物慾看得很淡,加之因緣使然,於一九一九年他方十七歲時,就毅然在湖南衡陽西禪寺剃度出家,從此與青燈古佛朝夕處之而猶覺樂。自從出家之後,他勤奮好學,對師長禮敬有加,因此對佛法的學習進步十分快,這與他天姿聰穎有很大關係,但專心佛法而少理世事亦是重要原因之一。實「專心用心」是觀空法師之特點,他之所以後來精通漢藏文化,就是「用心」的結果,世上事無有難者,就憑「用心」這兩個字。一九二二年九月一日,太虛大師創辦之武昌佛學院舉行開學禮,觀空法師前去就讀,他與法尊、嚴定等為僧學眾,而居士眾有陳善勝(後出家法名凈嚴)、程聖功等。學習的課程系參取日本佛教大學,管理方面又參取禪林規制,有條理而又新穎,便諸學子獲益巨大。另外,早晚課誦,稱念彌勒聖號,迴向兜率為目的,體現了太虛大師的風格(太虛大師最為仰崇彌勒菩薩的兜率凈土)。在佛學院中,他刻苦學習不綴,深受太虛大師器重,成為學僧中優秀學員之一。自一九一九出家一九四年初,是觀空法師學習顯宗佛法之經過。

一九二三年冬,太虛大師弟子大勇日本學東密歸國,於滬杭傳法,一九四年一月二十七日應武漢僧俗之請,於武昌佛學院傳十八道密法,入壇受法灌頂者達二百三十七人,武漢密法忽焉大盛。此時,觀空法師得聞密法,對密宗心儀之。後大勇覺東密不如藏密完善,發心入藏探究之,於是於一九四年九月十三日在北京慈因寺成立藏文學院,觀空自武昌佛學院往投之,與法尊、大剛、超一等為主要學員藏文學院主要學習藏語文,這是為入藏後能於語言上無隔礙而能方便學法著想的,在白普仁尊者關懷下,同時又聘請多傑覺拔格西為導師傳授藏密開示朗忍次第及藏地佛教之傳承儀軌,習定法、修持淺深、成就過程等。白普仁是雍和宮常住喇嘛,以修法靈驗著稱;多傑覺拔格西是西藏哲蚌寺西諾門罕大喇嘛,曾受大灌頂一百零五次,是當時集密宗大成的一位上師,有這樣二位上師精心指導,學員自然進步神速了。而白尊者及多傑格西又都是格魯派(黃教)人物,這自然影響到了藏文學院的全體學員,於內心中定下了黃密基調。一九五年五月,大勇法師改組藏文學院為留藏學法團,學法團由大勇法師任團長,下設三個股:總務股、專務股、法務股。觀空被分配在總務股中,而總務股由大剛任主任,股員為嚴定(記錄)、觀空、林居士上(管帳)。學法團於同年六月四日從北京出發,一路上又是傳法灌頂,又是說皈授戒,熱鬧極了。他們先南下武漢、宜昌,再上重慶,登峨眉山,因時至夏日,便在山上避暑並做了個五七息災法會。秋初下山,在嘉定烏尤寺閱經,秋末又由嘉定進發雅安,幾經周折到達後,於此休息六七日,便趕赴打箭爐,時值冬末,留居安卻寺,進修藏文一九五年十月能海法師與永光等進藏求法,所在康定與大勇學法團會合,欲共赴藏區。學法團成員與能海法師等人於一九六年共同寫下入藏願文,由大勇、大剛、法尊、觀空、能海、永光等十七人簽名,共發大願曰:「赴藏求法乃吾儕之志願,境愈困難,志愈堅定,縱令碎骨粉身,尚期來生滿願,何況其他乎!」然而學法團只進行至康藏邊境甘孜,由於受阻而滯留,學法團成員就地學法。觀空法師在康定依止降巴門朗格西學《菩提道次第論》等經教與法門,對藏文佛經系統地學習,一住就是十年。十年不是一個短短的時間,觀空法師能十年如一日,安心地在喇嘛寺中學法,說明他具有堅定意志虔誠信心。而且按藏傳佛教完全葉軌來說,沒有十年以上的修持是學不好密乘大法的,如四加行中大禮拜做滿十萬次就需很長時間,而四加行每一加行都要做滿十萬遍,這自然非一日之功。我們現今有的學法者一到西藏受一二次灌頂,學不到幾部法就匆匆返回內地,還有以為可以算得上是大師了,這真是狂妄無知!觀空法師真心學佛者,他與嚴定、大剛等留康十年,不是淺嘗即止,而是欲通達全部密要。另外,在這十年之中,他還進行譯經等活動,如佛歷二四七0年(公元一九六年)秋於四川康定樂頂山阿蘭岩,他與比丘嚴定合譯天竺班乍阿俞達阿闍黎造的《吉祥最勝智德贊》,這篇短贊是對文殊菩薩功德而造的,可以說是觀空法師早期的譯筆。其實,按觀空的想法是欲繼續赴藏區深造的,而太虛大師創辦的重慶北碚縉雲山世界佛學苑漢藏教理字院,已於一九三二年八月二十正式開學,因缺少精通漢藏教理的人授課,故先後召請學法團成員返內地,超一、嚴定、密吽等先後返回,而觀空亦於一九六年太虛大師之詔,由康定至重慶,任教於漢藏教理院,嚴定任藏文主任,密吽因應北京法源寺之請而北上弘法。其後,漢藏教理院在法尊法師的主持下,又有留藏同學觀空、嚴定等並為骨幹,使漢藏教理院成為中國近代佛教史上第一座漢藏並設、顯密兼習的新型佛學院。在教理院任教後,法師還不時到各處弘法講學,如曾因有關方面之邀,講學於北京。自一九四年九月法師正式藏傳佛教結緣至一九三八年,可以說是他第一次入藏學法及返內地弘法之過程。

一九三九年,觀空法師印度朝聖,在禮敬佛祖聖地之後,旋又由印度進入西藏,在拉薩哲蚌寺等地學習密法,開始了他二度進藏學法之事業。第二次學法,他廣參高僧大德,先後依止頗章喀大師、康薩仁波且和康薩仁波且異母之長兄、位等藏王之呼圖克圖甘丹赤巴等上師學習格魯派顯密教理,接受了多種密法灌頂。另外,他參訪的高僧還有許多,如西康爐霍縣有一位大德青年時入藏,在哲蚌寺按步就班學習顯教五論,考得第一等第一名格西,後又入密宗院學真言數年,再後又至拉薩附近一山洞中靜修,生活極簡朴。頗章喀大師在阿蘭若講經時,他與觀空都參加了法會。後來,觀空還曾到山洞中禮謁這位大德。在觀空所參訪的大德中,最為尊敬仰崇的莫過於頗章喀大師,實際上頗章喀大師也真正是值得尊崇的一位活佛,觀空法師自己曾這樣說過:「近代西藏德高望重的大善知識,首推頗章喀仁波且。」頗章喀(或作帕綳喀·頗邦喀)大師是色拉寺格西,格魯派第十九代承傳師,其法流清凈,確有修證,是深知新舊噶當密法的人大師門下弟子不計其數,其中最著名的四大上首弟子是:嘉傑·林仁波且、嘉傑·赤江仁波且(二人法王喇嘛後來的正副經師)、康薩仁波且及達札仁波且(達札後來曾任西藏攝政王)。其中康薩仁波且也是位教證俱通的大師,有人贊康薩活佛接宗喀巴大師之承傳,見康薩即見宗大師,亦見釋迦佛之真相,由此可見其地位及修證之高。實康薩系藏語,即康為西康,薩是地方之意,仁波且宿世是西康地方人,稱康薩而不稱我,是恭敬之意。這位大活佛與頗章喀在黃教可稱得上是第一流的上師,當時有句眾所周知的藏語稱號為「交傑朗巴擬」,漢語就是「兩位皈依處」,記得我的上師曾說過,如有人問喇嘛學佛皈依誰為好?會一致答道:「當然是頗章喀大師和康薩大師假如有可能的話。」頗章喀與康薩活佛西藏人稱為「日月二輪」,比喻成了天上太陽月亮,觀空法有幸成為二位上師弟子,其成就可想而知。其中頗章喀大師對觀空法師加持尤大,法師依止頗大師時間長達十年之久,深得大師心髓,也深受大師喜愛,大師的《至尊那若空行母單尊遷識法·大悲鉤》就是應觀空法師請求而造的,該文後跋中的「嘉喇嘛強巴袞欽」(意為漢地法師慈氏遍智),是大師給他藏文法名有的人以為入藏求法很容易這是將入藏學法與在內地拜師相類同了,而缺乏對語言隔礙、風俗不同、環境適應能力(西藏高原海拔高,易有缺氧之現象)等綜合考慮,例如池法團去時有數十人,而真正學成返回漢地傳法講學的卻無幾人,朗禪、智三等均不幸逝於藏地,既使返回內地的人也是歷經風險、幾經波折、我們應對這些前輩生起正信,不可辜負了他們一番苦心。觀空法師,在藏學法時就是十分堅苦,這我們可在其留藏同學甘文峰記念觀空法師文中看到,此處略引些,以告後之學者。甘文峰文中說,那時赴藏深造的漢僧,大都住在喇嘛寺里,如大剛、密悟、恆演等住在哲蚌寺,永燈(楊化群)、善代和甘文峰住在距拉薩最近的色拉寺,夢禪(劉志西,現在美國萬佛城)住在離拉薩最遠的噶丹寺,以哲蚌寺漢僧最多。唯觀空住在拉薩一間民房裡,後來大家才知道他是為了專心致志地學習,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人事交往,這體現了法師輕於名利、默默作奉獻的精神,從另一側面也看出他藏文經典的造詣,達到了「無師自通」的地步。赴藏學法的漢僧,生活來源早先入藏的多由護法居士接濟,抗戰後,國民政府遷都重慶,為搞好漢藏關係,由蒙藏委員會商請虛大師,每兩年在教理院應屆畢業生中,抽選二人由蒙藏委員會發給護照、路費、按年發給生活費。法師是最早赴藏學法團的成員之一,將一次性發給的全部費用,存入拉薩一家名叫「興記」的北京商號,每年的利息,用來維持生活法師生活簡朴到了極點,穿的是一身粗氆氌制的喇嘛裝,每日早起打一壺酥油茶,就夠一天的飲用,早、中、晚三頓飯,就以酥油茶揉糌巴,有時連菜也沒有,逢年過節才能改善一點。不論環境如何艱苦,法師依舊安貧樂道,將藏傳佛法學得十分精通。甘文峰與永燈、善化三人在教理院讀書時是同班同學,入藏後同住一起,所依止師父教授師父是一個。剛去時由於藏語不熟,故使接受能力有所限制,有許多聽不懂處,他們就去請教觀空法師,觀空總是詳細又耐心地為他們講解,使他們獲益良多。後來,甘文峰在回憶中說:「從僧臘和戒臘上講,他無疑是我的老前輩;從學識上講,無論漢文佛典藏文佛典,他都比我懂得的多,懂得的深,又是我的指導老師。那時,我剛到拉薩,還不適應西藏生活習慣,學法心情動搖不定,看到他心安理得的樣子,我受到了很大的感動和鼓舞」(見《觀空法師拉薩》,引自《法音》九五年四期)。法師第二次入藏學法經過大概如此,總之付出很多,收獲巨大。

西藏和平解放後,法師才回以北京,與法尊法師一起共同從事翻譯工作,將馬、恩、列、斯、毛的一系列著作譯成藏文,供藏族幹部學習。由於他的漢藏文化水平較高,建國後調任西藏日報社編譯,為溝通漢藏間文化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一九六年中國佛學院建院,第二年即一九五七年後,法師任教於中國佛學院,翻譯了一些藏文佛典一九五0年六月《現代佛學》創刊,一九五三年六月中國佛教協會成立後,該刊成為會刊,此刊得到眾多高僧居士的投稿,觀空法師亦於其中刊了許多譯文,如一九六0年第三期《現代佛學》載有宗喀巴著,觀空法師譯的《<中觀疏>示略義》。文革期間,許多法師遭到沖擊,觀空亦受到不公正待遇。後來,形勢好轉一些後,法師又接受應聘,到中國佛學院任教。這之後他除了講學外,還努力譯經作文,一九五年譯畢《緣起贊》出版,此書乃宗喀巴大師重要著作之一,趙朴初會長深信和了解《緣起贊》是闡述甚深真理之心要論典,為了便於對照閱讀,還在觀空法師譯畢漢文後,囑其將漢藏兩文之《緣起贊句義略解·見深義眼》印在一本,以資互相參照,並由郭元興居士校對修改漢文稿,中國佛教協會承辦印行。另外,還於佛歷二五三0年即公元一九六年三月,譯章嘉·若比多傑大師解釋的文殊贊法本《吉祥最勝智德贊解釋》,此前(一九六年)他已譯下《吉祥最勝智德贊》,再加上他譯的天竺班乍阿俞達阿闍黎造敬禮贊,章嘉·耶舍敦比江村大師續餘六支贊法本《依至尊妙音修七支方法除三有暗燈》,使漢地人對了解和修習全盤文殊法有了更多依憑。在法師的譯籍中,有一部比較大的佛典那就是《木納日巴略傳》,這是米拉日巴傳記的漢譯本其中一種,張澄基、劉立千、王沂暖等人均先後譯過這部傳記。另外還有一部譯著對佛教貢獻巨大,即《解深密經圓測疏》,觀空法師病中把此著作中文缺少的六卷,從藏文中翻譯過來。《解深密經》乃唐玄奘於貞觀二十一的譯出的,朝鮮人圓測法師玄奘弟子依此經做了《疏》,可此《疏》漢地沒有,從日本拿回來又缺少注卷,而此經藏地有存本,觀法師藏文翻譯過來,補充漢文本不足。法師一生譯著很多,除了大部分的顯教經論外,還有少量的密法儀軌,除了上述的《緣起贊》、《解深密經圓測疏》(六卷)及文殊贊及解釋、《木納日巴略傳》外,還有《佛海大悲自在修習儀軌悉地寶藏宣演疏》(西藏七世大來賢慧動海造,湯薌銘譯,安欽上師授,觀空度語,周叔迦筆受)及《菩提道次第攝頌略解》(宗喀巴大師造、法尊譯,劉彭翊造科,安欽上師說解,觀空度語,周叔迦筆受)等密宗法本,因本文所限,不能一一介紹了。觀空法師晚年的時候,正值呂鐵鋼、胡和平編集《法尊法師佛學論文集》,此書在編輯過程中,得到了觀空法師指導。觀空與法尊相交甚深,他與法尊同於武昌佛學院學習,又一同入藏文學院,後來又一同入藏,再後來更於漢藏教理院共為同事,文革時同受沖擊,可謂因緣深厚。法尊在《與法舫法師書》中有雲:「回國後即想譯密宗道次廣論,而教授觀空嚴定諸兄也。兄可轉告觀嚴二兄勸其勿他往」,法尊更象一個學長,所以他與觀空誼在師友之間。另外,受教及請益過觀空法師的人亦有許多,當代第一比丘尼隆蓮法師曾依止過法師學法,現代著名佛教學者陳兵先生曾請益過他,倪維泉居士為編輯《能海上師傳》及有關事宜去函法師法師曾復函耐心作答(載於《能海上師永懷錄》),觀空與能海曾經同在康定學經,他認為能海是一位認真多聞勤修及努力法利生的上座,宜於受人信仰恭敬。觀空法師一九八九舍報去世了,有人評價他是一生清苦淡泊,治學嚴謹,不露才德,這確實是這樣,他世壽八十七歲,僧臘七十一年,將一生都奉獻給了佛法。關於說不露才德,這正是觀空及留藏學法團成員的特點,法尊法師說過「不會妄傳密法,巧取世情,是入藏留學人的最大缺點」(見《與法舫法師書》)。關於觀空法師修持情況具體如何,未見有明文說明,有的人為他與法尊等人只是學者,無甚麼修持。實則不然,他們不但有修持,而且均具傳法資格,只是如法法師所說一樣,不會妄傳密法而已,卻給人留下不精密法之狀。觀空在復倪維泉信中說:「由於學習是為知道修持,欲修持就要好好學習。有學無修,等於『說食數寶』,只修不學,難免盲修瞎練,語雲『學而不思則枉,思而不學則殆』的嘉言,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我們只要能認真玩味這段話,就會道觀法師有無修持修持得如何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