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炳居士答何承天書
難《白黑論》
何與宗書
近得賢從中郎書,說足下勤西方法事。賢者志其大,豈以萬劫為奢?但恨短生,無以測冥靈耳。治城慧琳道人作《白黑論》,乃為眾僧所排擯,賴蒙值明主善救,得免波羅夷耳。既作比丘,乃不應明此。白徒亦何為不言?足下試尋二家,誰為長者?吾甚昧然,望有以佳悟。何承天白。
宗答何書
既雲:「幽冥之理,不盡於人事。周、孔疑而不辨,釋氏辨而不實。」然則人事之表、幽暗之理,為取廓然唯空,為猶有神明耶?若廓然唯空,眾聖、庄、老,何故皆雲有神?若有神明,復何以斷其不實如佛言?今相與共在常人之域,料度近事,猶多差錯,以陷患禍。及博弈粗藝,注意研之,或謂生更死,謂死實生。近事之中,都未見有常得而無喪者,何以決斷天地之外,億劫之表,冥冥之中,必謂所辨不實耶?若推據事不容得實,則疑之可也。今人形至粗,人神實妙。以形從神,豈得齊終?心之所感,崩城隕霜,白虹貫日,太白入昴。氣禁之醫,心作水火,冷暖輒應。況今以至明之智,至精之志,專誠妙徹,感以受身,更生於七寶之土,何為不可實哉?
又雲:「析毫空樹,無傷垂蔭之茂。離材虛室,無損輪奐之美。貝錦以繁彩發華,和羹以鹽梅致旨。」以塞本無之教,又不然矣。佛經所謂「本無」者,非謂眾緣和合者皆空也。垂蔭、輪奐,處物自可有耳,故謂之「有諦」;性本無矣,故謂之「無諦」。吾雖不悉佛理,謂此唱居然甚安。自古千變萬化之有,俄然皆已空矣。當其盛有之時,豈不常有也必空之實,故俄而得以空耶?亦如惠子所謂:「物方生方死,日方中方睨。」死、睨之實,恆預明於未生、未中之前矣。愚者不睹其理,唯見其有,故齊侯攝爽鳩之餘偽,而泣戀其樂。賢者心與理一,故顏子庶乎屢空,有若無,實若虛也。自顏以下,則各隨深淺,而味其虛矣。若又逾下,縱不能自清於至言,以傾愛競之惑,亦何常無彷彿於一毫?豈當反以一火增寒,而更令戀嗜好之欲乎?乃雲:「明無常,增渴癊之情;陳苦偽,篤競辰之慮。」其言過矣。
又以「舟壑、塘駟之論,已盈耳於中國,非理之奧,故不舉為教本。」謂「剖析此理,更由指掌之民。」夫舟壑潛謝,佛經所謂「現在不住」矣,誠能明之,則物我常虛,豈非理之奧耶?蓋悟之者寡,故不以為教本耳。支公所謂「未與佛同」也。何為以素聞於中國,而蔑其至言哉?
又以「效神光,無徑寸之明;驗靈變,無纖介之實。徒稱無量之壽,孰見期頤之叟?」諸若此類,皆謂「於事不符」。夫神光靈變,及無量之壽,皆由誠信幽奇,故將生乎佛土,親映光明,其壽無量耳。今沒於邪見,慢誕靈化,理固天隔,當何由睹其事之符乎?
夫心不貪欲,為十善之本,故能俯絕地獄,仰生天堂,即亦服義蹈道、理端心者矣。今內懷虔仰,故禮拜悔罪;達夫無常,故情無所吝。委妻子而為施,豈有邀於百倍?復何得乃雲「不由恭肅之意,不乘無吝之情」乎?泥洹以無樂為樂,法身以無身為身。若本不希擬,亦可為增耽逸之慮,肇好奇之心。若誠餐仰,則耽逸稍除,而獲利於無利矣,又何關「利競之俗」乎?
又雲:「道在無欲,而以有欲要之。俯仰之間,非利不動。」何誣佛之深哉!夫佛家大趣,自以八苦皆由欲來,明言十二因緣,使高妙之流,朗神明於無生耳。欲此道者,可謂有欲於無欲矣。至於啟導粗近,天堂、地獄,皆有影響之實。亦由於公以仁活招封,嚴氏以好殺致誅。畏誅而欲封者,必舍殺而修仁矣。勵妙行以希天堂,謹五戒以遠地獄,雖有欲於可欲,實踐日損之清途,此亦西行而求郢,何患其不至哉!
又嫌「丹青眩媚彩之目,土木誇好壯之心;成私樹之權,結師黨之勢;要厲精之譽,肆凌競之志。」固黑蝗之丑,或可謂作法於涼,其弊猶貪耳。何得乃慢佛雲「作法於貪」耶?王莽竊《六經》以篡帝位,秦皇因朝覲而構阿房,寧可復罪先王之禮教哉?
又雲:「宜廢顯晦之跡,存其所要之旨。示來生者,蔽虧於道,釋不得已。請問其旨,為欲何要?必欲使修利遷善,以遂其性矣。」夫聖無常心,就萬物以為心耳。若身死神滅,是物之真性,但當即其必滅之性,與周、孔並力致教,使物無稟,則遷善之實豈不純乎?何誑以不滅,欺以佛理,使燒祝髮膚,絕其牉合,所遏苗裔,數不可量。為害若是,以傷盡性之美,釋氏何為其不得已乎!若不信之流,亦不肯修利而遷善矣。夫信者,則必耆域、揵陀勒、夷陀蜜、竺法乘、帛法祖、竺法護、於法蘭、竺法行、於道邃、闕公則、佛圖澄、屍梨蜜、郭文舉、釋道安、支道林、遠和尚之倫矣,神理風操,似殊不在琳比丘之後。寧當妄有毀人理,落簪於不實人之化哉?皆靈奇之實,引綿邈之心,以成神通清真之業耳。
足下藉其不信,遠送此論,且世之疑者,咸亦妙之。故自力白,答以塵露眾情。夫世之然否佛法,都是人興喪所大,何得相與共處以可否之間?吾故罄其愚思,制《明佛論》,以自獻所懷。始成,已令人書寫,不及此信。晚更遣信,可聞當付往也。宗炳白。
釋《均善》難
何承天前送《均善論》〖即《白黑論》〗,並咨求雅旨。來答周至,及以為:「茲理興喪宜明,不可但處以可否之間。」吾雖不能一切依附,亦不甚執偏見,但求夜光於巨海,正自未得耳。
以為佛經者,善九流之別家,雜以道、墨,慈悲愛施,與中國不異,大人君子仁為己任,心無意必。且以形像彩飾,將諧常人耳目,其為糜損尚微,其所弘益或著。是以兼而存之。至於好事者,遂以為超孔越老,唯此為貴,斯未能求立言之本,而眩惑於末說者也。知其言者,當俟忘言之人。若唯取信天堂、地獄之應,因緣不滅之驗,抑情菲食,盡勤禮拜。庶幾蔭寶積之蓋,升彌燈之坐。淳於生所以大謔也。
論雲:眾聖、老、庄皆雲有神明,復何以斷其不如佛言?
答曰:明有禮樂,幽有鬼神,聖王所以為教,初不昧其有也。若果有來生報應,周、孔寧當緘默而無片言耶?若夫嬰兒之臨坑,凡人為之駭怛,聖者豈獨不仁哉?
又雲:人形至粗,人神實妙。以形從神,豈得齊終?
答曰:形神相資,古人譬以薪火,薪弊火微,薪盡火滅,雖有其妙,豈能獨傳?
又雲:心之所感,崩城隕霜,白虹貫日,太白入昴。氣禁之醫,冷暖輒應。專誠妙感以受身,更生七寶之土,何為不可哉?
答曰:崩城隕霜,貫日入昴,不明來生之譬,非今論所宜引也。又見水火之禁,冀其能生七寶之鄉,猶觀大冶銷金,冀其能自陶鑄,終不能亦可知也。
又曰:有諦、無諦,此唱居然甚安。自古千變萬化之有,俄然皆已空矣。當其盛有之時,豈不常有必空之實?愚者不知其理,唯見其有。
答曰:如論雲:「當其盛有之時,已有必空之實。」然則即物常空,空、物為一矣。今空、有未殊,而賢、愚異稱,何哉?昔之所謂道者,於形為無形,於事為無事,恬漠沖粹,養智怡神。豈獨愛欲未除,宿緣是畏?唯見其有,豈復是過?以此嗤齊侯,猶五十步笑百步耳。
又雲:舟壑潛謝,佛經所謂「現在不住」。誠能明之,則物我常虛。
答曰:潛謝不住,豈非自生入死、自有入無之謂乎?故其言曰:「有駭形而無損心,有旦宅而無憤死。」賈生亦雲:「化為異物,又何足患。」此達乎死生之變者也。而區區去就,在生慮死,心系無量,志生天堂。吾黨之常虛,異於是焉。
又雲:神光靈變,及無量之壽,皆由誠信幽奇,故映其明。今沒於邪見,理固天隔。
答曰:今亦不從慢化者求其光明,但求之於誠信者耳。尋釋迦之教,以善權救物,若果應驗若斯,何為不見其靈變,以曉邪見之徒?豈獨不愛數十百萬之說,而吝俄頃神光?徒為化聲之辯,竟無明於真智,終年疲役,而不知所歸,豈不哀哉!
又雲:內懷虔仰,故禮拜悔罪。達夫無常,故情無所吝。委妻子而為施,豈有邀於百倍?
答曰:繁巧以興事,未若除貪欲而息競。遵戒以洗悔,未若剪榮冀以全朴。況乃誘所尚以祈利,忘天屬以要譽。謂之無邀,吾不信也。
又雲:泥洹以無樂為樂,法身以無身為身。若誠能餐仰,則耽逸稍除,獲利於無利矣。
答曰:泥洹以離苦為樂,法身以接善為身,所以使餐仰之徒不能自絕耳。果歸於無利,勤者何獲?而雲獲於無利耶?此乃形神俱盡之證,恐非雅論所應明言也。
又雲:欲此道者,可謂有欲於無欲矣。至若啟導粗近者,有影響之實。亦猶於公以仁活致封,嚴氏以好殺致誅。勵妙行以希天堂,謹五戒以遠地獄。雖有欲於可欲,實踐日損之途,此亦西行而求郢,何患其不至。
答曰:謂粗近為啟導,比報應於影響,不亦善乎!但影、響所因,必稱形、聲。尋常之形,安得八萬由旬之影乎?所滯若有欲於無欲,猶是常滯於所欲。夫耳目殊司,工藝異業。末伎所存,慮猶不並。是以金石克諧,泰山不能呈其高;鴻鵠方集,冥秋不能傳其旨。而欲以有欲成無欲,希望就日損。雖雲西行,去郢茲遠,如之何?
又雲:若身死神滅,是物之真性,但當與周、孔並力致教。何為誑以不滅,欺以佛理,使燒祝髮膚,絕其牉合,以傷盡性之美?
答曰:華、戎自有不同。何者?中國之人,稟氣清和,含仁抱義,故周、孔明性習之教。外國之徒,受性剛強,貪欲忿戾,故釋氏嚴五戒之科。來論所謂聖無常心,就物之性者也。懲暴之戒,莫苦乎地獄。誘善之勸,莫美乎天堂。將盡殘害之根,非中庸之謂。周、孔則不然,順其天性,去其甚泰。淫盜著於五刑,酒辜明乎《周誥》;春田不圍澤,見生不忍死;五犯三驅,釣而不綱;是以仁愛普洽,澤及豚魚。嘉禮有常俎,老者得食肉;春耕秋收,蠶織以時;三靈格思,百神咸袟。方彼之所為者,豈不弘哉!又甄供灌之賞,嚴疑法之罰;述蒲宰之問,為勸化之本;演焄蒿之答,明來生之驗。袨服盱衡而矜斯說者,其處心亦悍矣。
論又稱:「耆、陀、屍梨之屬,神理風操,不在琳比丘後。」足下既明常人不能料度近事,今何以了其勝否於百年之前、數千里之外耶?若琳比丘者,僧貌而天虛,似夫深識真偽,殊不肯忌經護師,崇飾巧說。吾以是敬之。孫興公論雲:「竺法護之淵達,於法蘭之純博。」足下欲比中土何士也?及楚英之修仁寺,笮融之賙行饉,寧復有清真風操乎?
昔在東邑,有道含沙門,自吳中來,深見勸譬,甚有懇誠。因留三宿,相為說練形澄神之緣,罪福起滅之驗,皆有條貫。吾拱聽讜言,申旦忘寢。退以為士所以立身揚名、著信行道者,實賴周、孔之教。子路稱:「聞之而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吾所行者多矣,何遽舍此而務彼?又尋「稱情立文」之制,知來生之為奢。究終身不已之哀,悟受形之難再。聖人我師,周、孔豈欺我哉?
緣足下情篤,故具陳始末。想耆舊大智,誨人不倦,於此未默耳。前已遣取《明佛論》,遲尋至,冀或朗然於心。何承天白。
答何衡陽難《釋白黑論》
敬覽來論,抑裁佛化,畢志儒業。意義檢著,才筆辯核。善可以警策世情,實中區之美談也。
觀足下意,非謂制佛法者非聖也,但其法權而無實耳。未審竟何以了其無實?今相與斷現事大計,失得略半也。靈化超於玄極之表,其故糾結於幽冥之中,曾無神人指掌相語,徒信史之闕文於焚燒之後,便欲以廢頓神化,相助寒心也。
夫聖人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物有不得其所,若己納之於隍。今誑以不滅,欺以成佛,使髡首赭衣,焚身燃指,不復用天分以養父母、夫婦、父子之道。從佛法已來,沙河以西三十六國,未暨中華,絕此緒者,億兆人矣。東夷、西羌,或可聖賢,及由金日磾得來之類,將生而不得生者多矣。若使佛法無實,納隍之酷,豈可勝言!及經之權為合何道,而雲欲以矯誑過正,以治外國剛強忿戾之民乎?夫忿戾之類,約法三章,交賞見罰,尚不信懼。寧當復以即色本無、泥洹法身、十二因緣、微塵劫數之言以治之乎?稟此訓者,皆足下所謂「稟氣清和、懷仁抱義」之徒也。資清和以疏微言,勵義性以習妙行,故遂能澄照觀法,法照俱空,而至於道。皆佛經所載,而足下所信矣。
至若近世通神令德,若孫興公所贊「八賢」,支道林所頌「五哲」,皆時所共高,故二子得以綴筆。復何得其謂妄語乎?孫稱:「竺法護之淵達,於法蘭之淳博,吾不關雅俗,不知當比何士。」然法蘭弟子道邃,未逮其師。孫論之:「時以對勝流,雲謂庾文秉也。」是護、蘭二公,當又出之。吾都不識琳比丘,又不悉世論。若足下謂與文秉等者,自可不後道邃,猶當後護、蘭也。前評未為失言。誠能「僧貌天虛,深識真偽」,何必非天帝釋化作,故激勵以成佛耶?《白黑論》未可以為誠實也。
來告所疑:「若實有來生報應,周、孔何故默無片言?」此固偏見之恆疑也,真宜所共明。夫聖神玄發,感而後應,非先物而唱者也。當商、周之季,民墜塗炭,殺逆橫流,舉世情而感聖者,亂也。故《六經》之應,治而已矣,是以無佛言焉。劉向稱《禹貢》九州,蓋述《山海》所記:「申毒之民,偎人而愛人。」郭璞謂之:「天竺,浮屠所興。」雖此之所夷,然萬土星陳於太虛,竟知孰為華哉?推其「偎愛」之感,故浮屠之化應焉。彼之粗者,雜有亂虐,君臣不治。此之精者,隨時抱道,佛事亦存。雖可有稟法性於伊洛,餐真際於洙泗。苟史佚以非治道而不書,卜商以皆儒術而弗編。縱復或存於複壁之外典,復為秦王所燒。周、孔之無言,未必審也。夫玄虛之道,靈仙之事,世典未嘗無之。而夫子道言遠,見莊周之篇。瑤池之宴,乃從汲冢中出。然則治之《五經》,未可以塞天表之奇化也。
難又曰:「若即物常空,空、物為一。空、有未殊,何得賢、愚異稱?」夫佛經所稱即色為空,無復異者,非謂無有,有而空耳。有也,則賢、愚異稱;空也,則萬異俱空。夫色不自色,雖色而空;緣合而有,本自無有。皆如幻之所作,夢之所見,雖有非有。將來未至,過去已滅,現在不住,又無定有。凡此數義,皆玄聖致極之理。以言斥之,誠難朗然。由此觀物我,亦實覺其昭然,所以曠焉增洗汰之清也。足下當何能安之?
又雲:「形神相資,古人譬之薪火,薪弊火微,薪盡火滅,雖有其妙,豈能獨存?」夫火者薪之所生,神非形之所作。意有精粗,感而得形隨之。精神極則超形獨存。無形而神存,法身常住之謂也。是以始自凡夫,終則如來,雖一生尚粗,苟有識向,萬劫不沒,必習以清升。螟蛉有子,蜾臝負之。況在神明理,蔭寶積之蓋,升燈王之座,何為無期?
又疑:「釋迦以善權救物,豈獨不愛數十百萬之說,而吝俄頃神光,不以曉邪見之徒?」夫雖雲善權,感應顯昧,各依罪福。昔佛為眾說,又放光明,皆素積妙誠,故得神遊。若時言成,已著之筌,故慢者可睹。光明發由觀照,邪見無緣瞻灑。今睹經而不悛其慢,先灑夫復何益?若誠信之賢,獨朗神照,足下復何由知之?而言者,會復謂是妄說耳。恆星不現夜明也,考其年月,即佛生放光之夜也。管幼安,風夜泛海,同侶皆沒。安於暗中見光,投光赴島,闔門獨濟。夫佛無適莫,唯善是應。而致應若王祥、郭巨之類,不可稱說,即亦見光之符也。豈足下未見,便無佛哉?
又陳周、孔之盛,唯方佛為弘。然此國治世君王之盛耳。但精神無滅,冥運而已,一生瞬息之中,八苦備有,雖克儒業,以整俄頃,而未幾已滅。三監之難,父子相疑,兄弟相戮。七十二子,雖復升堂入室,年五十者曾無數人。顏夭冉疾,由醢予族,賜滅其須。匡、陳之苦,豈可勝言?忍飢弘道,諸國亂流,竟何所救!以佛法觀之,唯見其哀。豈非世物宿緣所萃耶?若所被之實理,於斯猶未為深弘。若使外率禮樂,內修無生,澄神於泥洹之境,以億劫為當年,豈不誠弘哉!事不傳後,理未可知。幸勿據粗跡,而雲「周、孔則不然」也。
人皆謂佛妄語。《山海經》說死而更生者甚眾。崑崙之山,廣都之野,軒轅之丘,不死之國,氣不寒暑,鳳卵是食,甘露是飲,蔭玕琪之樹,歃朱泉之水,人皆數千歲不死。及化為黃能,入於羽淵,申生、伯有之類,丘明所說亦不少矣。皆可推此之粗,以信彼之精者也。
承昔有道,聞佛法而斂衽者,必不啻作蒲城之死士可知矣。當由所聞者未高故耶?足下所聞者高,於今猶可豹變也。人是精神物,但使歸信靈極,粗稟教戒。縱復微薄,亦足為感,感則彌升。豈非脫或不滅之良計耶?昔不滅之實,事如佛言。而神背心毀,自逆幽司,安知今生之苦毒者,非往生之故爾耶?輕以獨見,傲尊神之訓,恐或自貽伊阻也。佛經說釋迦文昔為小乘比丘,而毀大乘,猶為此備苦地獄,經歷劫數。況都不信者耶?復何以斷此經必虛乎?
足下所詰前書中語,為因琳道人章句耳。其意既已粗達,不能復一二辯答。所制《明佛論》,已事事有通,今付往。足下力為善尋,具告中否?老將死,以此續其盡耳。此書至,便倚索答,殊不密悉。宗炳白。
何重答宗
重告並省大論,置陣如項籍,既足以賤漢祖,況弱士乎!證譬堅明,文詞淵富,誠欲廣其利釋,施及凡民,深知君子之用心也。足下方欲影響,以神其教。故宜緘默,成人之美。但常謂外國之事,或非中華所務,是以有前言耳。果今中外宜同,余則陋矣,敢謝不敏。雖然,猶有所懷。夫明天地性者,不致惑於迂怪。識盛衰之徑者,不役心於理表。儻令雅論不因善權篤誨,皆由情發,豈非通人之蔽哉?未緣言對,聊以代面。何承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