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曰 禍福無門 惟人自召

  論聖賢之心。不因祈福避禍。而後為善不為惡。論造化之理。積善積惡。而餘慶餘殃。固不爽也。

  小曰吉凶。大曰禍福無門。無定門也。自召。自作自受也。言天地無私。因物付物。禍之福之。本無一定之門。聽招致以為報應。惟在人心自召耳。然人一念未起時。此心湛然。如同虛空。何有善惡。只因此念才動。所向好事是善。所向壞事為惡。其先不過起一念。行一事。及後日積月累。遂有善人惡人之別。而得禍得福。悉決於起念之時矣。故太上開口曰無門。曰自召。懍懍於為人起念之時。吃緊提撕警覺。覺者。內觀洞照也。人心善惡。莫不有幾。一念內照。便知嚮往。易曰。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於此覷得破。做得主自然欲凈理純。動與吉會。若毫釐有差。天地懸隔矣。

  宋靈源禪師謂伊川曰。禍能生福。福能生禍。禍能生福者。以其處危之時。切於思安。深於求理。尤能只畏敬謹也。福能生禍者。以其居安之時。縱其奢念。肆其驕怠。尤多輕忽侮慢也。

  東嶽大帝訓曰。行善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日有所增。行惡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日有所虧。禍福密移。迷者罔覺。

  唐六祖惠能曰。一切福田不離方寸。經雲。吉凶禍福。皆由心造。又雲。罪福二輪。苦樂兩果。皆三業所造。一心所感。若一念心瞋恚邪淫。即地獄業。慳貪不施。即餓鬼業。愚痴暗蔽。即畜生業。我慢貢高。即修羅業。堅持五戒。即人業。精修十善。即天業。證悟人空。即聲聞業。知緣性離。即緣覺業。六度齊修。即菩薩業。真慈平等。即佛業。夫心凈則香台寶樹。凈剎化生。心垢則邱陵坑坎。穢土稟質。非從天降。豈屬地生。只在最初一念所致。離卻心源。更無別體。

  微哉感應機。險哉善惡路。至難持守者人心。觸物而動。淵淪天飛。隨念而遷。凝冰焦火。故古人晝勤三省。夜惕四知。更於雞鳴而起。孳孳為善。無非時刻操存。令此心鏡恆明耳。心鏡明。則善惡自己作得主。而禍福亦作得主。固天命在我矣。故論禍福自召之理。推本於存心。再附先儒格論。以宣太上之旨雲。

  或問雞鳴而起。未與物接。如何為善。程子曰。只主於敬。便是為善

  宋張子曰。正心之始。當以己心為嚴師。凡所動作則知懼。如此一二年間。守得牢固。自然心正。

  朱子曰。羅先生教學者靜坐中。看喜怒哀樂未發時。作何氣象。此亦養心之要。

  又曰。心須令只在一處。勿有外事參雜。仍須勤勤操守。臨事勿暫放寬。人之精神。習久自成。若勤緊收拾。真箇提得緊。雖半月見驗可也。

  又曰。涵養本源之功。最易間斷。然才覺間斷。便是相續處。只要常自提撕。分寸積累將去。久久自然接續。打成一片矣。

  又曰。靜中私意橫生。學者之通患。能自省察至此。甚不易得。此當以敬為主。而深察私意之萌。多為何事。就其重處。痛加懲窒。久久純熟。自當見效。不可計功旦暮。而多為說以亂之也。

  又曰心存。群妄自然退聽。

  又曰孔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便是存心之法。如說話覺得不是。便莫說。做事覺得不是。便莫做。亦是存心之法。

  又曰學問須自警醒。瑞岩和尚。每日間常自問。主人惺惺否。自答曰惺惺學者宜法。

  門人周彥文問曰。近覺行坐語默。皆瞞不得自己。朱子曰。此是得力處。心靈身上來了。但時時默識而存之。

  宋陳烈苦無記性。偶讀孟子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忽悟曰。我心不曾收得。如何記得。乃閉門靜坐。不讀書百餘日。以收放心。遂讀書。一覽無遺。

  或問敬之貌。謝上蔡曰。於儼若思時可見。問。不免有矜持如何。曰矜持太過卻不是。要在勿忘勿助長之間耳。

  高景逸曰。每至夕陽。默檢一日所為。若不切實煅煉身心。便虛度一日。流光可懼。又曰。所以要惜分陰者。不使邪思妄念。瞬息據我靈府。庶幾日就月將。緝熙於光明又曰。先儒入敬法。曰整齊嚴肅。曰常惺惺。曰收斂不容一物。今日我輩胸中。勞勞攘攘。千萬物俱容在此。豈止一物。若要免此。須是常惺惺。要惺惺。須是整齊嚴肅。三法又有次第。

  無欲故靜。有主則虛。此心學綱要。

  宋程明道先生。弟伊川。渡江舟幾覆。人皆驚懼。先生獨正襟危坐如常。問之曰。心存誠敬耳。

  真空老僧曰。凡人妄想不一。或追憶數十年前。榮辱恩仇。悲歡離合。及種種閑情。此是過去妄想。或事到眼前。可以順應。卻乃畏首畏尾。猶豫不決。此是現在妄想。或期日後富貴榮華。子孫發達。與夫一切不可必成。不可必得之事。此是未來妄想。三者妄想。或生或滅。謂之幻心。照見其妄。隨念斬斷。謂之覺心。故曰不患念起。只患覺遲。此心若同太虛煩惱何處著腳耶。

  以上俱精微神化之論。有志者。所當深思力勉。期造純熟自然而後已。昔宋趙康靖公。置瓶豆二物。起一善念。投一白豆。起一惡念。投一黑豆。初則黑豆甚多。繼而漸少。久之善惡二念都忘。瓶豆亦棄而不用。蓋消磨至於瑩澈矣。又陰騭文曰。人能如我存心。天必錫汝以福。蓋存心在我。只求克私復性以事天。任天之報施。則氣類相從。自然不爽。是知去禍召福之道。端在存心矣。旨哉。

  宋衛仲達。初為館職。被攝至冥。核善惡二錄。惡錄盈庭。善錄只一小軸。冥官色變。索秤稱之。小軸反壓起惡錄。官喜曰。君可出矣。仲達曰。某未四十。安得如許惡狀。官曰。但一念不正鬼神無不知。知即書之。不待為也。曰。小軸中何事。官曰。朝廷大興工役。修三山石橋。君力諫之。此疏稿也。曰。諫之未從。善力何能至此。官曰。公用念甚真。言可訓世。向使聽從。功德何量。乘此度世何難。奈惡念太多。善力減半。不可復望大拜。後果官止吏部尚書。嗚呼。仲達之惡。空有其念。尚損作相之現福。仲達之善。空有其言。即壓盈庭之惡錄。況實作善惡者乎。可見一念起處。即禍福之門也。

  宋廖德明。朱晦庵弟子。少時夢懷刺謁一廟。門者索刺。出袖中。乃宣教郎廖某。遂覺。後登第。果以宣教郎宰閩。德明思前夢。恐官止此。不欲行。乃質諸晦庵。公指案上物曰。人與器不同。如筆止能為筆。劍不能為琴。故成毀久速。有一定之數。人則不然。固有朝跖而暮舜者。其吉凶禍福亦隨之而變。難以一定言。今子赴官。但當充廣德性。力行好事。前夢不足芥蒂。德明如其言。後官果至正郎。

  畢昶家富。惟以智術欺人。苛刻立業。生二子。有賣產於彼者。陽拒之曰。我不欲也。既又使人陰鉤之。及至。又曰。實不欲也。其人無奈。則得減價以就。及成契。又曰。我銀不便。期某日來取。及取時。或以色銀。或以米穀湊與之。原數並不得全。平生事事如此。後長子人命系獄。破產死。次子以淫賭流落。丐食他方。畢昶竟至嗣絕。

  明袁了凡自作立命篇雲。余童年喪父。母命棄業學醫。謂可以養生。可以濟人。且習一藝以成名。爾父夙心也。後余在慈雲寺。遇一老者。修髯偉貌。飄飄若仙。余敬禮之。語余曰。子仕路中人也。明年即進學矣。何不讀書。余告以故。曰。吾姓孔。雲南人也。得邵子皇極正傳。數該傳汝。予即引之歸。告母。試其數。纖悉皆驗。余遂起讀書之念。孔為余起數。縣考童生當十四名。府考七十一名。提學考第九名。明年赴考。三處名數皆合。復為余卜終身休咎。言某年考第幾名。某年補廩。某年當貢。貢後某年當選四川一大尹。在任三年半。即宜告歸。五十三歲八月十四日丑時當終於正寢。惜無子。余備錄而謹記之。自此以後。凡遇考校。其名數先後。皆不出孔公所懸定者。獨算餘食廩米九十一石五斗。當出貢。及食米七十餘石。屠宗師即批准補貢。余竊疑之。後果為署印楊公所駁。直至丁卯年始准貢。連前食米計之。實九十一石五斗也。余因此益信。進退有命。遲速有時。澹然無求矣。貢入燕都。留京一年。終日靜坐不閱文。

  後歸游南雍。未入監。先訪雲谷禪師棲霞山中。對坐一室。凡三晝夜不瞑目。雲谷問曰。凡人所以不得作聖者只為妄念相纏耳。汝坐三日。不見起一妄念。余曰。吾為孔先生算定。榮辱死生。皆有定數。即要妄想亦無妄想。雲谷笑曰。我待汝是豪傑。原來只是凡夫。問其故。曰。人未能無心。終為陰陽所縛。安得無數。但惟凡人有數。極善之人。數固拘他不定。極惡之人。數亦拘他不定。汝二十年來。被他算定。不曾轉動一毫。豈不是凡夫。余問曰。然則數可逃乎。曰。命自我作。福自己求。詩書所稱。的為明訓。我教典中說。求功名功名。求富貴富貴。求男女男女。求長壽長壽。夫誑語釋迦大戒。諸佛菩薩。豈誑語欺人。余進曰。孟子言。求則得之。求在我者也道德仁義。可以力求。功名富貴。如何求得。雲谷曰。孟子之言不錯。汝自錯解了。汝不見六祖說。一切福田不離方寸。從心而覓。感無不通。求在我。不獨得道德仁義。亦得功名富貴。內外雙得。是求有益於得也。若不返躬內省。徒向外馳求。則求之有道。得之有命矣。內外雙失。故無益。問。孔公算汝終身若何。余以實告。雲谷曰。汝自揣應得科第否。應生子否。余追省良久曰。不應也。科第中人。類有福相。余福薄。又不能積功累行。以基厚福。兼不耐煩劇。不能容人。時或以才智蓋人。直心直行。輕言妄談。凡此皆薄福之相也。豈宜科第哉。地之穢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無魚。余好潔。和氣能育萬物。余善怒。愛為生生之本。忍為不育之根。余矜惜名節。常不能捨己救人。又多言耗氣。喜飲爍精。好徹夜長坐。而不知葆元毓神。皆宜無子。其餘過惡尚多。不能悉數。雲谷曰。豈惟科第哉。世間享千金之產者。定是千金人物。享百金之產者。定是百金人物。應餓死者。定是餓死人物。天不過因材而篤。幾曾加纖毫意思。即如生子。有百世之德者。定有百世子孫保之。有十世之德者。定有十世子孫保之。有三世二世之德者。定有三世二世子孫保之。其斬焉無後者。德至薄也。汝今既知非。將向來不登科第不生之相。盡情改刷。務要積德。務要包荒。務要和愛。務要惜精神。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此義理再生之身也。夫骨肉之身。尚然有數。義理之身。豈不能格天。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詩雲。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如孔先生算汝不登科第不生子者。此天作之孽也。猶可得而違。汝今力行善事。多積陰德。此自己所作之福也。安得而不受享乎。易為君子謀。趨吉避凶。若言天命有常。吉何可趨。凶何可避。開章第一義。便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汝信得及否。余信其言。拜而受教。

  因將往日之罪。佛前盡情發露。為疏一通。先求登科。誓行善事三千條。以報天地祖宗之德。雲谷出功過格示余。令所行之事。逐日登記。善則記數。惡則退除。且教持准提咒。以期必驗。語余曰。符籙家有雲。不會書符。被鬼神笑。此有秘傳。只是不動念也。執筆書符。先把萬緣放下。從此念頭不動處。下一點。謂之混沌開基。由此一筆揮成。更無思慮。此符便靈。凡祈天立命都要從無思無慮處感格。孟子立命之學。而曰夭壽不貳。細分之。豐歉不貳。然後可立貧富之命。窮通不貳。然後可立貴賤之命。夭壽不貳。然後可立生死之命。人生世間。惟死生為重。曰夭壽。則一切順逆皆該之矣。至修身以俟之。乃積德祈天之事。曰修。則身有過惡。皆當治而去之。曰俟。則一毫覬覦。一毫將迎。皆當斬絕矣。到此地位。直造先天之境。即此便是實學。汝未能無心。但能持准提咒。無記無數。不令間斷。持得純熟。於持中不持。於不持中持。到得念頭不動。則靈驗矣。

  余初號學海。是日改號了凡。蓋悟立命之說。而欲不落凡夫窠臼也。從此而後。終日兢兢。便覺與前不同。前日只是悠悠放任。到此自有戰兢惕勵景象。在暗室屋漏中。常恐得罪天地鬼神。遇人憎我毀我。自能恬然容受。到明年。禮部考科舉。孔先生算該第三。忽考第一。其言不驗。而秋闈中式矣。然行義未純。檢身多誤。或見善而行之不勇。或救人而心常自疑。或身勉為善而口有過言。或醒時操持而醉後放逸。以過折功。日常虛度。自己巳歲發願。直至己卯歲。歷十餘年。而三千善行始完。遂起求子願。亦許行三千善事。辛巳生男天啟。余行一事。隨以筆記。汝母不能書。每行一事。輒用鵝毛管。印一珠圈。於歷日之上。或施貧人。或放生命。一日有多至十餘圈者。至癸未八月。三千之數已滿。九月十三日。復起求中進士願。許行善事一萬條。丙戊登第。授寶坻知縣。余置空格一冊。名曰。治心編。晨起坐堂。家人攜付門役。置案上。所行善惡。纖悉必記。夜則設桌於庭。效趙閱道焚香告帝。汝母見所行不多。輒顰蹙曰。我前在家。相助為善。故三千之數得完。今許一萬。衙中無事可行。何時得圓滿乎。夜間偶夢見一神人。余言善事難完之故。神曰。只減糧一節。萬行俱完矣。蓋寶坻之田。每畝二分三厘七毫。余為區處。減至一分四厘六毫。委有此事。心頗疑惑。適幻余禪師。自五台來。余以夢告之。且問此事宜信否。師曰。此心真切。即一行可當萬善。況合縣減糧。萬民受福乎。吾即捐俸銀。令其就五台山。齊僧一萬迴向之。

  孔公算餘五十三歲有厄。余未嘗祈壽。是歲竟無恙。今六十九歲矣。書雲。天難諶。命靡常。又雲。惟命不於常。皆非誑語。吾於是而知。凡稱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乃聖賢之言。若謂禍福惟天所命。則世俗之論矣。汝之命未知若何。即命當榮顯。常作落寞想。即時當順利。常作拂逆想。即眼前足食。常作貧窶想。即人相愛敬。常作恐懼想。即家世望重。常作卑下想。即學問頗優。常作淺陋想。遠思揚祖宗之德。近思蓋父母之愆。上思報國之恩。下思造家之福。外思濟人之急。內思閑己之邪。日日知非。日日改過。一日不知非。即一日安於自是。一日無過可改。即一日無步可進。天下聰明俊秀不少。所以德不加修。業不加廣者。只為因循二字。耽閣一生。雲谷先生所授立命之說。乃至精至邃至真至正之理。其熟玩而勉行之。毋自曠也。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