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上高峰巴蛇吞象 入幻境神將擊人

話說妙善大師等一行三眾,走到那座最高峰的山腳下,只當它是雪蓮峰,找到了一條路徑,驅動白象,要往山上走時。不料那頭白象在一路上過來,都是馴順異常的,今天卻不知為了何故?卻自只管強住了,一步也不肯走。永蓮見驅趕不動,便道這倒奇了,白象難道今天沒有吃飯,故不肯向前。於是就在布袋裡掏出一個化來的糢糢,去喂給他吃,白象又不要吃,依舊站著一動也不動。把個永蓮恨得牙癢癢的,罵道孽畜,如此怪張怪致的,敢是討打,再不走時,賞你一頓精拳頭受用。那白象聽了此話,便側轉頭向她望了一望,呼呼的透過一口長氣,好像在那裡對永蓮說,那裡邊氣味不對,一定有怪物藏著,危險的很,進去不得!永蓮雖然號稱聰明,但終究猜不透象的意思,只管頓足怒罵。妙善大師見了如此情形,便下象背,撫著象鼻道:『白象呀!你是通靈的了,你自從金輪山中救了我的性命,隨我朝山,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辛苦,到此為山九仞之時,難道卻發起野性來嗎?』那白象聞說,連連把頭搖了幾下,表示不對。妙善大師又道:『既然如此,那麼你不肯前行之故,大約因為這座山不是雲蓮峰吧!』白象又搖搖頭,可憐它喉間生著三寸橫骨,不能將不肯走的原因,明白告訴出來,只是搖頭。把妙善大師弄得莫明其妙,做書的在這裡倒不能不替它表明一下,這座山峰到底是不是雪蓮峰?那白象到底是個畜牲,叫它怎生會知道?它所以不肯入山的緣故,只因聞得一股腥膻之氣,異常觸鼻,知道這山中一定有怪異的東西,而且那東西又是它生平最怕的長蛇,因為是對頭,它的辨別格外真切。論象這種東西,在野獸性情雖極馴良,但生得皮粗肉厚,力大無窮,自衛的能力,極為充足,就是虎豹,它也不怕。所怕只有兩種東西,一種是老鼠,會從它鼻孔中鑽進去吃它的腦子;一種就是長蛇,會纏繞它不得脫身,到死方休。故象對於這兩件東西的氣味,有特別的感覺,一聞便知。那麼這種腥膻之氣,白象已經聞得,妙善大師三眾,卻又如何一點都沒有聞到呢?這因為獸類的嗅覺,比了人類來得靈敏,故三人還沒有得知。當下妙善大師又諄諄的向白象勸告,叫它不要有始無終,功虧一簣,是十分可惜之事,得成正果與否,也只在此一念。白象似乎領會他的意思,才點了點頭,好似在那裡說我不走,並不是偷懶,只為前途危險,生怕於你不利,既然主人一定要去我也顧不得許多了。妙善大師見它點頭肯走,甚是喜悅,重又上了象背。白象果然緩緩的依山徑而行,走了五七里,清風過處,三眾也聞得風中夾雜一種腥穢之氣,十分刺鼻,聞了令人作嘔。永蓮道:『咦!這是甚麼氣味,怎地難聞?』妙善大師道:『山林陰森,經過日光蒸曬,潮濕之氣上騰,故有這般氣味。至於難聞好聞的話,永蓮啊!你又說錯了啊!你豈不聞出家之人要六根凈滅,何謂六根?你且講來。』永蓮道:『眼耳鼻舌身意,就叫六根;眼為視根,耳為聽根,鼻為嗅根,舌為味根,身為觸根,意謂念慮之根,這些事常常聽得大師講的,如何會忘懷呢?』妙善大師道:『你既知道六根,卻又說難聞的,六根豈不是還沒有斷絕嗎?』永蓮連連稱是,收攝心意,跟著走了一程,那腥嗅一發令人受不了。那頭白象好似中毒一般,步子逐漸的遲緩下去,十分勉強。妙善大師覺得奇怪,便招呼永蓮等停了步,自己跳下象背,來看白象時,忽然平空呼呼的起了一陣怪風,颳得林木震撼,砂石齊飛,連眼也張不開來。風過之處,腥穢難當,妙善大師迎風看去,只見前邊樹林中游出一條大蟒蛇來,一個頭,不說鬼話,有栲栳大小,兩隻眼睛,如同一對燈籠,一張嘴宛如小小一個月洞門,一條兩歧的舌頭,好像出鞘的一對雙股寶劍,在林外已有二三丈長,還不知尾巴在那裡,身長多少,實在無從測摸。妙善大師叫聲不好大蛇來了!我們快些避讓。那時保姆和永蓮也都看見了,三人口中亂叫,一同飛步向斜刺里小路上逃去。那頭白象,一見了蟒蛇出來,也不住的急叫,四蹄卻是不能舉步。那蟒蛇游到白象相近,張開了血盆般大口,對著白象呼呼的噓氣,那象一受了蛇氣,便自筋疼骨軟,不消片刻,再也休想支持得住,撲通一聲,跌倒在地。蟒蛇過去一陣亂咬,把那白象頓時咬死,一口噙住,連拖帶曳的游向對面一個峰上。妙善大師等三人,逃了一程,不見動靜,回身看時,卻遠遠望見那條蟒蛇白象去了,都說可憐可憐!此象護送我們到此,不料卻傷在那孽障手裡,真是可惜!永蓮道:『可憐!可憐!它倒負送了我們這麼一程,我們如今眼見它被大蛇吃去,卻自救它不得。』保姆道:『如此我們只得多誦幾遍往生咒,使它早日登極樂,也盡了我們的一片誠心。』妙善大師道聲好,於是三眾都默誦往生咒來,一方面仍舊覓路前進,上高落低,直走到天色昏黑,向下望望,離開平地卻已好幾十丈,再向山頂看時,仍舊與地上仰望無異,這許多路好似未走。當下便找了山崖邊,一個石洞藏身,趺坐入定,但是三眾因為日間看見蟒蛇受了一番驚恐之後,心神不能十分寧靜。心神不寧,是坐禪最忌之事,足以由此生出種種恐怖幻象,與常人做惡夢一般無二。三眾裡邊,自然妙善大師功行最深,收攝住了心神,沒有枝節。那保姆雖然功行不及大師,但還可以勉強鎮住方寸,不讓他旁騖。只有永蓮功行最淺,坐不多時,便覺周身火熱,如同在洪爐之中一般。急睜眼看時,只見滿個石洞,都是熊熊的烈焰,三人一同處身火中,但那妙善大師與保姆,卻自顧瞑目趺坐,一些兒不覺甚麼。永蓮暗想不好,他們沒事,只我覺得發熱,一定又是走了魔了,急急拋開雜念,收攝心神,那一洞的烈焰,果然熄滅無遺,身上也不覺得熱了。可是她一顆心,卻終於不得寧靜,又隔了片刻,幻境又發生了,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同浸在冰屋裡邊一般,還覺似乎受到很劇烈的震激,再睜眼看時,只見滔滔滾滾,濁浪排空而至,滿石洞都是水,三個人同浸在水中。只是妙善大師和保姆,仍是不知不覺,那濁浪卻不近二人之身,永蓮暗道不好了,怎麼今天卻一味的走魔,如此還能得成正果么?她生了這麼一念,心上不免有些煩惱,只這一煩惱,入魔愈深,轉眼之間,那滔滔的濁浪,卻又不見了,只覺得霹靂一聲,半空中來了無數金盔金甲的天神,都生得身高丈二,腰大十圍,手中都執著八棱金瓜錘,一個個怒目相視,內中有一個環眼的天神,飛身走入石洞,舉起金瓜大錘,不問情由,照她頂門上颼的打下來,這一下不由永蓮不嚇得神魂出竅,極聲嘶叫,啊唷一聲,早驚動了妙善大師和保姆,爭著問道:『永蓮啊!為何極聲嘶叫?』啊!到此她才如夢初覺,正是

幻境由心造 何曾可當真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