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寧有一位儒士,姓程,名學聖,拜洪甲為師,對於為人處世的道理相當明白,立心和操行都沒有諂曲。
他中年以後,時常神遊冥府,在雷部擔任判官。他說人的死期,無論月、日或時辰都絲毫沒有偏差。他有時預言某一棵樹要被雷擊,並且事先稟告洪老師,結果非常靈驗。然而,他只對洪老師說,不告訴其它人。
洪甲想知道自己的未來,程學聖告訴他:「老師!您今世的福祿淺薄,但是冥府十分尊重您,閻王爺還想聘請您做他的老師呢!」
洪甲笑著說:「如果真的這樣,我就上任了!」
當天夜晚,洪甲忽然感到困頓,僕人看見庭下,站了數位官員,隔了很久,才離去。洪甲也平安無事。
黎明時,程學聖來了,稟告洪老師說:「冥府聽說您答應當閻王爺的老師,便派遣使者來迎接您,您知道嗎?……我告訴他們您在開玩笑,時間還很遠,所以閻王爺便召回使者!」
程學聖前前後後告訴洪甲的事,洪甲都沒有泄露,只有潘雪松和祝石林這兩個人,平常跟洪甲非常要好,滿腹經綸,卻沒有考中科第。洪甲問程學聖:「您能知道他們的事嗎?」
程學聖答道:「這不是我的職務,但是我可以委託代查!」
過了兩天,程學聖稟告洪老師:「潘雪松先生在癸未年可以考取功名,但是榜上沒有祝石林的名字。」
到了癸未年,潘雪松果然考中科舉。
洪甲又命令程學聖為祝石林查詢前程。
程學聖回答:「天榜尚未定案,必須等待定案後,我才可以告訴您。一般來說,春榜的名單是在前一年的十月定案,秋榜是在當年的正月定案。」(註:作業相當精密)
洪甲將程學聖的話記下來,到了乙酉年十月,又命令他稽查祝石林的前途。
程學聖回報說:「我看了兩個榜,丙戌年的榜上沒有祝石林的名字,己丑年的榜上才有他的名字。這兩榜的名冊雖然已經列出來,但還有增減的餘地和可能,必須等到發榜時,才能真正定案與揭曉。」
洪甲詢問原因。程學聖答道:「冥府評論人的善惡,不只在某月或一朝一夕。平生為善,忽然產生了一個惡念,神明立即厭惡它的污穢。平生做惡,突然痛改前非,神明立即看見他的芳香。科舉和功名的事,屬於文昌帝君所管,凡是有學問和會寫文章的人,都會登在名冊上,不但他本人的心念和行為,絲毫無法隱瞞,甚至連他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和高祖父母的一善一惡,也都注在名冊上。不但他本人的大善大惡,不會有所遺漏,連非常微細的心念或片言細行,也都清清楚楚地列入。比較這些善惡的輕重多寡,酌量取捨,絲毫沒有差錯。有些人品不好,能考取功名,是因為他祖上和父母的勝德。有些人品好,而考不取功名,是因為祖上與父母的道德不足。有些人放蕩不拘,心腸直爽,卻能錄取。有些人外表善良或者道貌岸然,內心不忠厚,常有心機,經常被刪除。有的人已經上榜,而忽然被除名,是因為最新的念頭不善。有的人本來榜上無名,而忽然有分,是因為最近改過向善。天庭考察人間的善惡,沒有片刻放過。現在兩榜的名單都正在移動,我只能知道祝石林先生已經有分,而不能知丙戌和己丑兩年的確定榜單。」
祝石林到了己丑年才考取功名。潘雪松是我多年的好友,馮開先生所錄取的儒士。祝石林則是我親手提拔的。
有一天,我經過祝石林的寓所,聽到他談及這件事的詳情,我有所警惕。回憶我年少時,時常聽家父講四書五經的道理,一直到夜晚,甚至通霄達旦,我把所學發揮在文字上,呈給家父觀閱,以博得家父的歡心。先母體弱多病,她常在夜深人靜時到佛菩薩前,祈禱我早日登第。我曾親眼看見先母在佛前祈禱,當時,念念只在敬愛雙親,並沒有其它念頭。
我在二十一歲時,考取鄉試。後來,我數次到省城參加考試,都沒登第。我很憤慨地說:「難道是我的心念有偏差嗎?」
於是,我早晚都在佛前默禱:「如果我的志向只在富貴,而不在道德;只為了自身和家庭,不為眾生百姓;上辜君主,下負父母的話,希望神明共鑒。」
過了三年,我又再登第。
現在我觀察程學聖所說有關冥府的事情,跟我也有許多吻合的地方。或者不獨是我,凡是考取功名,做事光明磊落,受世人敬重的人,他們都有善良的心念與願望,而不嘗輕易告訴別人。
我為什麼敢隨便告訴別人呢?地上有多餘的米粟,鳥兒就會呼叫它的同群來共啄。野外有美草,鹿只便會呦叫它的同類來共食。這是動物的天性。現代的讀書人也是我的同氣,我有所聞,難道忍心不告訴同伴嗎?
所以,我在程學聖話語後面,寫上我的經歷和感想,來奉告讀書人,使他們能領悟:決定功名的錄取以心存善念感動神明為本,博學讀誦和會寫文章是次要的事。(譯自楊貞復先生所撰《決科要語》第二○一頁至二○四頁)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