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的人性光輝(2)

                                   《物猶如此》白話選譯清·徐謙 原著

 

  壽康學會·清涼書屋 選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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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忠君盡義

充塞天地正氣,同樣被物類所擁有。它們的剛毅忠勇,在文字間躍躍欲動。掩卷沉思,慷慨激昂,彷彿英靈化作清風陣陣拂過。

 

明皇象(《警心錄》)

 

唐玄宗在位時,常在御樓宴請群臣,每次都要讓幾頭大象前來禮拜,表演舞蹈,舞步合於音樂的節拍。安史之亂時,唐玄宗從長安逃亡到蜀地。叛賊安祿山令人把這幾頭舞象趕到洛陽,設下盛大的筵席,宴請各方首領和使節。他讓人把舞象帶進宴會的場所,欺騙來賓說:「這些大象南海奔來朝見我,就是因為我有天命,即使異類也要向我禮拜舞蹈。」於是便命令大象起舞。大象個個憤怒不已,瞪著眼睛,紋絲不動。安祿山惱羞成怒,就下令把它們全給殺了

 

李斯義點評說:這群舞象不順從逆賊欺騙各方首領,這與安祿山在凝碧池宴請部下,強迫皇宮中的梨園樂師演奏,他們一邊演奏一邊潸然淚下,又有什麼不同呢?當時樂師雷海清不勝悲憤,把樂器扔在地上,向西朝著唐玄宗逃亡的方向慟哭。安祿山大怒,下令把他綁在試馬殿前加以肢解。可見人與動物的忠君情感都是相通的,即使觸怒叛賊而被處死,也毫無懼怕!

 

  詩曰

  裂眥刀頭死若生,象魂泣拜錦官城。

  慟心凝碧池頭宴,不獨錚錚雷海清。

 

象擊賊(《滇黔紀游》)

 

馬隆州有一座「義象冢」。明朝天啟年間,水西地區的安氏叛亂,率眾進犯馬隆州。雲南全省戒嚴,巡撫派陶土司去平定叛亂。陶土司有一大象,天色將晚的時候,它埋伏在山澗中,用鼻子吸進大量的泥水,然後突然躍出,咆哮著向前飛奔,鼻子里噴著泥水,一直沖進叛軍的陣地,叛賊個個驚駭異常。這頭大象猛地捲起一個叛賊,把他扔到空中,墜地而死。陶土司軍中的將領趁勢率領部隊出擊,大獲全勝。到天亮時召集軍隊發現大象已中毒箭而死。當地人敬仰並感激大象的英武,將它安葬在南山,每年春秋都要祭掃,至今都沒有改變。

 

鶴子點評說:《左傳·曹劌論戰》說:「彼竭我盈,故克之。」這頭大象是多麼具有智謀和勇氣!雖不幸中箭而死,然而它丹心耿耿,英靈長存,什麼都無法傷害!

 

  詩曰

  隻身辟易萬貔貅,血食南山春又秋。

  鼻卷賊頭齊破膽,風雲長護馬隆州。

 

定南公(《聖師錄》)

 

明朝時廣西的一頭大象皇上所寵愛,封為定南公。吳三桂投降清兵後,鎮守雲南,日益驕橫。他想把這頭大象押解到京城,獻給清朝皇帝大象卻昂著頭去頂那些押解的人。養象人想方設法安撫勸說,它還是不肯屈服。吳三桂氣得大怒,下令把它殺掉。可是刀箭都不能傷害它,最後只好用火炮把它炸死。

 

  詩曰

  粉骨飛灰不顧身,象奴苦勸象彌瞋。

  赤心只有蒼天鑒,愧爾承恩拜爵人。

 

粵中戰象(《懸榻編》)

 

清朝初年,南方還有少量殘存的明朝軍隊,繼續抵抗清兵。一次,清兵廣東擒獲了一頭戰象,讓它投降,它表示拒絕。威脅要殺死它,它卻點頭接受。清兵調集了三百支火槍,環繞著它射擊,槍彈把它全身都打爛了,可它死後仍然屹立著沒有倒下。

 

徐仲光贊道:多年身披鎧甲征戰沙場,以奮勇殺敵為天職。如今地絕天窮,正是永別的時刻。雖然不能向君王叩頭盡禮,讓槍彈洞穿胸口也無所顧惜。就讓這堅強挺立的頭顱,警示那些屈膝投降的懦夫。

 

  詩曰

  斷頭無憾效孤忠,戰象斑斑浴血紅。

  屹立乾坤留浩氣,火槍煙里化清風。

 

昭宗猿(《聖師錄》)

 

唐昭宗特別寵愛一隻猿猴讓它隨著大臣一起上朝,還賜給它紅色的官袍。後來朱溫弒君篡位,建立後梁,仍下令讓這只猿猴跟著大臣上殿。沒想到它上殿後徑直走到朱溫的座前,跳起來向他奮力搏擊。朱溫氣得大怒,立刻下令把它處死。

 

鶴子點評說:朱溫背棄了君主的深恩,陰謀篡奪皇位。這只猿猴以身殉難,沒有辜負皇上的厚愛。當時的唐朝宰相張文蔚之輩,卑躬屈膝,又該何處容身啊!

 

  詩曰

  乾坤澒洞罷朝參,恩渥難酬淚暗含。

  也忝玉皇香案吏,堂堂豈肯事朱三?

 

龍泉白馬墓(《聖師錄》)

 

龍泉有一座「白馬墓」,裡面安葬的是明朝開國功臣胡深的坐騎桃花馬。當年胡深領兵征討陳友定,不幸在一次突圍中遇害。他的坐騎飛奔回家,在家門外聲聲悲嘶,隨後便氣絕身亡。胡深的夫人被它的忠義所感動,便將它安葬,立碑名為「白馬墓」。

 

  詩曰

  奔回匹騎一門驚,繞墓飛沙怒未平。

  月夜騰空風鬣動,長嘶猶趁舊屯營。

 

河北駿馬(《懸榻編》)

 

明朝末年,四處流竄的叛賊攻陷了黃河以北地區。縣令丁運泰被抓住後大罵叛賊,被殘酷殺害。他的坐騎是一匹駿馬,叛軍將領騎著它進入縣衙,到了廳堂前,它突然大聲嘶叫,抬起前腿像人一樣站立,然後狂奔起來無法控制,撞到牆上死去。

 

徐仲光贊道:原本可以求生,也知道沒有自己的責任。痛悼主人慘遭殺害,怎忍心忘記生前的鞭策?主人屍首已經殘缺不全,自己悲憤的心卻如岩石般堅硬。這樣的馬和它的主人,在黃河之北悲壯赴義。

 

  詩曰

  觸死衙前怒尚嘶,令君與馬赤心齊。

  願為厲鬼先驅賊,萬顆頭顱踏作泥。

 

蜀藩白騾(《聖師錄》)

 

明朝末年,張獻忠率領軍隊攻入蜀地。蜀王帶著子女、宮人,投井而死。蜀王平日所乘的白騾在井邊徘徊,最後也跳到井裡以身相殉。多年後,附近打柴的人在天陰時,常常看見王宮的故址上,有白騾在蔓草間出沒。

 

  詩曰

  無聲躑躅有餘悲,宮井苔花好護持。

  莫遣銀床秋雨塌,此中碧血尚淋漓。

 

二犬助戰(《警心錄》)

 

南宋紹興二十九年冬,在撫州宜黃縣有一個大盜謝軍九,糾集上百人到處殺人搶劫,負責治安的李縣尉一家大小都被他們殺害。當時李元佐知縣正好有事去了郡城,縣尉便派遣手下的兵士前去討伐。都頭劉超走在前面,王宣緊隨其後。半路上與盜匪相遇,劉超帶著部下逃跑了。王宣率領的兵士還不到盜匪的一半,他們大聲叫喊著鼓舞士氣,在黃山下與盜匪們激烈鏖戰。王宣養著兩條狗,每次出門都帶在身邊,此時也大聲咆哮,咬死盜匪二十人,盜匪們終於敗退。王宣率眾退到山上休息。一會兒盜匪又回來了,因為擔心死去的同夥被官兵認出連累自己,便砍下他們的頭帶走。王宣遠遠看到了,生氣地說:「這些盜匪被我們殺死,要是他們的頭都被取走,我們以什麼憑證去領賞呢?」便率領兵士下山,與盜匪再次激戰多時,反被盜匪所擊敗。王宣與兩個兵士奪得三顆盜匪的人頭,沿小路穿過農田向西飛奔,在穿越一片秸稈時陷到泥沼中,被盜匪們追上,三人慘遭殺害。兩條狗守護著他們的屍體,直到散去的兵士再次聚集過來。部下將事情經過稟報縣尉,等李元佐知縣返回,向遇害的三人家屬發了優厚的撫恤金,下令備好棺材前去收屍。這時兩條狗還一直佇立在原地,一整天都沒吃東西,看見家人到來就搖著尾巴相迎,領到屍體前。等到主人王宣安葬後,這兩條狗也死去了

 

  詩曰

  莫雲用犬猛何為,追賊如風肉亂飛。

  可惜功成銜恨死,戰場駐馬客歔欷。

 

厓山鷳(《聖師錄》)

 

南宋末年,宋軍殘部兵敗厓山,忠臣陸秀夫背著祥興帝跳海身亡。當時御船上有一隻白鷳,奮力拍打著翅膀,聲聲哀鳴,帶著鳥籠一起墜入大海

 

  詩曰

  海哭天哀戰血紅,更無人到倩開籠。

  茫茫精衛無窮恨,都付崩濤慘霧中。

 

群蜂投江三日(《聖師錄》)

 

明朝正德年間,在鎮江的北固山下,有一蜜蜂簇擁著蜂王出遊。忽然遇到一隻兇猛的大鳥,把蜂王抓住吃了。群蜂長時飛鳴著不走,隨後便一隻只投入江中。後面聞訊趕來的蜜蜂絡繹不絕,也都紛紛投江而死,前後持續了三天的時間相國楊一清,號邃庵,見此情形,便讓家僕把蜜蜂打撈起來掩埋,立碑名為「義蜂」,並作了一篇祭文悼念它們。

 

徐仲光贊道:蜂王蒙難,起自草率的出遊。身為左右陪從,為臣罪該萬死。大鳥的兇殘撕裂心肺,滿懷哀痛投向滔滔的江水。往昔齊王田橫自刎身亡,屬下五百義士紛紛自殺。群蜂的盡忠效死,也是同樣悲壯。

 

[附錄] 《亦復如是》記載:有位姓姚的人,擅長養蜂,每年收穫蜂蜜達數千斤,因此成為小康之家。我曾去過他家,他告訴我說:「蜜蜂每天要朝拜蜂王兩次就像潮水起落一樣,非常准時。遇到風雨將至,朝拜的時間就會推遲。以此預測天氣的陰晴,總是很准確。」

 

那天我正和姚先生一起觀看蜂巢,恰好牆角被雨水沖塌,把一個蜂箱壓壞。我看見里邊所築的蜂巢,中間位置有一個高台,像桃李那麼大。有一蜜蜂比別的都要大,身上青黑色,獨自在高台上。姚先生說:「這就是蜂王。」我說:「看來王元之的《蜂記》中說的:『營巢如台,擁王而行。』句句都是紀實。《化書》上記載:『蜂有君臣之禮。』確實是如此啊!」姚先生說:「蜜蜂不過是一種昆蟲,怎麼可能懂得這些呢?」

 

我說:「觀察一下螞蟻就可以知道,它們居住時有等級,出行時排著隊。古人說:『螞蟻君臣之義,所以蟻字的右邊是一個義字。』蜜蜂螞蟻同樣是微小的物類螞蟻既然懂得君臣之禮,蜜蜂也一樣會懂。何況任何動物都有靈知,如駱駝知道泉脈,老馬認識道路,燕子每逢一旬的戊日和己日便不再銜泥築巢,蝙蝠在庚申日的夜裡隱伏不出,鶴知道夜半時分,雞知道天亮的時辰,喜鵲築巢必背對太歲的方位,鼉在夜間按更鼓的時刻鳴叫,嘉魚知道在一旬的丙日出穴,鼠類能像人一樣拱手而立以示敬意,狐狸善於聽冰層下的水聲以確定能否通過,蜃龍吐氣變幻成樓閣。更奇特的是,歲蘭總在正月初一這天開放,梧桐樹和棕櫚樹知道閏月。草木無情之物,尚且有靈知,何況動物的靈知就更不奇怪。不過因為秉受天地之氣有偏,其所了解的僅限於此,不能進一步擴充,因此成為低等動物人類卻是萬善具備,無所不知,因此說人為萬物之靈。若是不斷擴充自己的良知就能成為聖人。若是良知不斷受到物慾的蒙蔽,就會喪失自己原有的本性,越來越接近動物,甚至有時連動物都不如,那就實在是太危險了!」

 

  詩曰

  萬蜂爭擲浪花堆,三日江雲慘不開

  諫獵書曾回漢武,侍臣惜乏馬卿才。

 

南坡義猴傳(宋曹《會秋堂文集》)

 

建南楊石袍先生告訴我說:在吳越一帶,有一個須髯捲曲的乞丐,在南坡搭了個茅草屋。他養了一隻猴子,教它在盤鈴的伴奏下表演木偶戲,在集市上演出以維持生計。乞丐每次得到食物,都與猴子分享。無論嚴寒酷暑都與猴子在一起,彼此相依為命,如同父子一般,這樣過了十多年。後來乞丐又老又病,不能再帶猴子去集市表演了。猴子就每天跪在路邊,向行人乞食來養活他,過了很久也從不改變。乞丐死後猴子悲痛地環繞著他的屍體,像人子喪父一樣捶胸頓足。哀悼之後,又在路邊跪下,垂下頭凄聲叫著,伸手向路人要錢。不到一天,討來數貫錢。它把這些錢用繩穿起來,到了集市上,在賣棺材的店鋪前不肯離去,於是店主便賣給它一副棺材。它還不肯走,看見有挑擔子的人,就上去牽拽他的衣服。挑擔的人便幫它把棺材抬到南坡,收殮乞丐屍體,將他埋葬。猴子又在路邊跪著乞食,來祭奠主人。然後到四周的野地找來枯柴,堆在墓的一旁,取出以前使用的木偶放在上面,點火焚燒。最後長啼幾聲,便跳到烈焰中燒死了。路過的人無不驚嘆,被它的忠義所感動,於是將它安葬,稱為「義猴冢」。

 

  詩曰

  事生事死費躊躇,腸斷南坡舊草廬。

  烈火焰中魂冉冉,彩霞天半擁飆車。

 

安福猴(《曠園雜誌》)

 

清朝康熙九年庚戌冬,天上直下大雪。從十月份到十二月二十四日,雪下得更大,路上行人很多都在雪地上失足,甚至因此喪命。安福縣有一個戲猴乞討的人,擔了兩隻簍子,登上縣里的狗爬嶺,寒風凜凜,衣衫單薄,沒有上去就凍死在半山腰。當時他所養的猴子看看沒有辦法,就四處張望,發現前方有三個行人正往另外一條路上走,急忙跑過去拽住他們。這三人掙脫不了,就問猴子:「你有什麼事想說嗎?」猴子便向他們叩頭。他們讓猴子帶路,走到半山腰,看見路上有一個死人,擔的簍子扔在一邊。三人驚嘆道:「要是不趕快離開,恐怕後面的人懷疑我們是兇手那就麻煩了!」猴子向他們不停地哀號,他們只好說:「你有什麼事,我們盡量幫助你。」猴子拿出死者鑰匙,打開簍子取出三兩銀子,平分給這三個人。他們說:「是想用來買棺材嗎?這恐怕做不到。」猴子使勁搖頭。又問:「是出錢讓我們幫你把主人掩埋了嗎?」猴子連聲應諾。於是這三人用力挖了一個土穴,正要抬著屍體掩埋,猴子讓他們停下,又取出擔上的十片草席,從簍中拿出幾斤棉花。他拿出八片草席,把棉花分出三分之二,交給這三人用來裹屍。他們都感動得紛紛落淚,一一照它的意思辦理。封土完畢,對猴子說:「我們想把你帶回去養著,你願意嗎?」猴子一聲不吭,繞著主人的墳堆走了三圈,哀叫著用頭撞在岩石上死去。三人這才明白,先前所剩下的棉花、草席,是它為自己准備後事所用。他們就把猴子屍體纏裹好,與它的主人合葬在嶺上的路旁。這三個行人回到家,為安福縣的人講了這件事。湘潭的郭幼隗為此作了一篇《義猴傳》。

 

  詩曰

  相依為命慟途窮,慘慘彤雲獵獵風。

  願附主人同藳葬,生埋熱血雪花紅。

 

白塔山猴(《聖師錄》)

 

明朝正德辛巳年,有夫婦二人以耍猴賣藝為生,已經十年,住在嘉州白塔山。男主人去世後,葬在塔的左側,他養的猴子日夜哀號。不久,其妻又招來一個乞丐丈夫猴子舉著手嘲笑他。其妻牽著猴子讓它表演,猴子趴在地上不聽,用鞭子打它,它就使勁叫喚。夜裡,猴子跑到主人的墓前,抱著墳上的土悲號,這樣過了七天也死去了

 

  詩曰

  羞抱琵琶塞耳聽,也同七日哭秦庭。

  嘉州白塔山前路,哀嘯寒楓鬼火青。

 

瑞昌門外義猴(《聖師錄》)

 

三國時期的曹魏咸熙年間,有一對老年夫婦在瑞昌門外耍猴賣藝。一天,老婦去世了,老翁把她埋葬。沒多久老翁也去世了,卻沒有人來埋葬他。他們所養的猴子一直守著老翁屍體,人們看著可憐,就出錢把老人埋葬了。大家都這只猴子為義猴。

 

  詩曰

  待誰負鍤妥翁身,躄踴無殊子喪親。

  落木蕭蕭啼不住,酸風愁絕路旁人。

 

忽雷駁(《酉陽雜俎》)

 

唐代秦叔寶的坐騎,名叫「忽雷駁」。秦叔寶常拿酒給它喝,在月明的夜晚,試著讓它跨越障礙,竟能縱身跳過三張黑氈的高度。秦叔寶去世後,它便嘶鳴絕食而死

 

  詩曰

  四蹄奔月躡青煙,颯爽英姿馬亦然。

  何處敝帷埋駿骨,欲澆醽醁野風前。

 

陳平章馬(《稽神錄》)

 

明朝淮南統軍陳璋,加封「平章事」官職,到朝中接受任命。當時李昇擔任丞相,對陳璋說:「我一會兒去貴府給您賀喜,還想見見您家公子,看是否有緣做我的乘龍快婿。請您先走一步。」陳璋騎馬上路,途中匹馬忽然失足,把他摔了下來。到家不久,李昇來訪,陳璋勉強起身迎接。李昇慰問了一下傷勢,就匆匆告別了。陳璋把馬召來,責備它說:「我今天拜官,又要商議親事,你卻把我摔下來,你這畜生!」不忍心殺它,就讓人把它牽走,不許餵食。當天晚上馬夫悄悄拿來馬料喂它,這匹馬看了看,直到天亮也沒有吃,一連幾天都是如此。馬夫這件事向陳璋稟報,陳璋又把馬召來,對它說:「你既然知道自己錯了,那我就赦免你吧!」馬聽了跳著離開,當天開始像以前一樣進食。後來,陳璋鎮守宣城,任職期滿後還鄉,不久就去世了。十天後,這匹馬也悲鳴著死去。

 

  詩曰

  的盧今日竟妨吾,數罪何辭謝秣芻。

  故相恩深難寸報,靈輀努力效前驅。

 

將軍戰馬(《聖師錄》)

 

南宋大將畢再遇,兗州將門之後。開禧二年隨軍北伐,屢立戰功。金人只要看到他的戰旗,就趕緊避開。後來他居住在湖州,有一匹戰馬叫「黑大蟲」,非常駿壯,只有畢將軍人才能駕御它。畢將軍去世後,家人用鐵索把它拴在馬廄中。一次岳祠舉行迎神儀式,這匹馬聽見陣陣金鼓聲,以為又要奔赴戰場,就昂頭大聲嘶叫,奮力把鐵索掙斷跑了出去。家裡人擔心它會傷著人,就派了十個強壯的士兵把它牽了回來,好言勸說道:「將軍已不在人世,你不要生事給我家添麻煩。」馬支著耳朵傾聽,淚水潸然而下,聲音嘶啞地長鳴幾聲就死去了

 

  詩曰

  烏騅伏櫪失重瞳,百戰沙場翊大功。

  熱血滿腔何處灑,仰天一慟颯靈風。

 

克勒(《聖師錄》)

 

清朝和碩親王有一良馬,名叫「克勒」,即漢語所說的「棗騮馬」。此馬身高七尺,從頭至尾有一丈多長。耳邊有一寸多長的肉角,肚子下的捲毛像鱗甲一樣。這匹馬駿異超凡,連懂馬的人都感到詫異,認為它是龍種,和碩親王十分喜愛它。親王去世後,這匹馬徘徊哀鳴,沒過多久也死了

 

  詩曰

  龍種奇姿一顧空,天人駕馭必英雄

  世無伯樂誰真賞,昂首悲嘶萬里風。

 

行人義騾(《池北偶談》)

 

與我同年參加科舉考試的張鶴洲,擔任負責朝廷禮儀的「行人」職務,平時騎乘一頭騾子,十分喜愛它。康熙甲辰年,因涉及考場事故,張鶴洲被刑部關押,家中生計難以為繼,只好用騾子抵償欠下的款項。一天,這頭騾子經過街市時,突然酸楚地悲鳴起來,把新主人從背上摔下,自己逃回張鶴洲的家。來人想把它牽走,稍微離近一點,它就又蹄又咬,不肯離開。我的哥哥西樵,在吏部擔任要職,特為此事作了一首詩,名為《義騾行》。

 

我由此不禁深有感慨,東漢末年的華歆、曹魏末年的賈充、劉宋末年的褚淵,以及唐末的張文蔚等六位佞臣,這些身居要職的人在改朝換代的過程中,辜負君恩,賣主求榮。相比之下,這只騾子不知勝過他們多少倍!

 

  詩曰

  義騾日下競稱奇,消得琅琊吏部詩。

  新主縱然芻秣好,不如故土樂忘飢。

 

姚氏二犬(《廣異記》)

 

唐朝開元年間,吳興一位姓姚的人被流放到南方邊境地區,隨行的有兩個僕人和兩條狗。年長的僕人名叫附子,另一個是他兒子小奴,父子倆性格都很兇悍。在南方住得時間久了,他們對家鄉的思念越來越強烈,於是便謀劃殺害主人,以便早日返鄉。

 

姚某的住處十分偏僻,周圍沒有鄰居有一天,附子忽然對主人說:「您是燕地的人,現在卻流落到萬里之外,倘若遇到不測,我理當護送您的棺柩返回故鄉。可是最近我感覺正在衰老,如果忽然去世,我的兒子一個人無能為力,那您的遺骨就將永遠留落他鄉了!希望能儘早解決。」姚某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說:「你是想讓我死嗎?」附子說:「確實有這樣的考慮。」姚某無奈之下,只好請求把時間定在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清晨,奴僕父子准備了豐富的早餐,勸他多吃點。姚某放下酒杯,傷心地哽咽淚下。見兩條狗一左一右地依偎著他,剛才僕人來時,也帶給它食物。他撫摸著這兩條狗說:「豢養你們這么多年,現在這兩個奴才要殺我,你們知道嗎?」兩條狗也哽咽著不吃東西,回頭看著主人悲叫。這時附子走了進來,一條狗突然躍起,咬住他的喉嚨,當下斃命。另一條狗飛快地跑到廚房,咬住小奴的喉嚨,也當下斃命。然後又去咬附子之妻,把她也咬死了。姚某這才倖免於難。

 

鶴子點評說:奴僕父子陰謀殺害主人,兩條狗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它們咬牙切齒,滿腔憤恨,早已不是一朝一夕。此前卧在月下,對著野花吠叫,神情自若地陪伴著主人。隨後如電閃雷鳴一般,迅猛果敢地斬草除根。這兩條狗真是忠義而神勇!

 

  詩曰

  一般豢養兩般心,觀變迎機智勇沉。

  劍客空空輸痛快,驚魂乍定涕沾襟。

 

犬殉主(《聖師錄》)

 

劉釗是鐵嶺衛人,他養著一條狗,無論去哪裡都跟著他。劉釗常到山上打柴,然後用馬馱回來,這條狗總跟著一起去。一天,狗獨自回來,朝著劉釗的兒子劉國勛不停地又跳又叫。劉國勛覺得奇怪,就跟著它上山,看見劉釗已被強盜殺害,屍體山石間,那匹馬被搶走。劉國勛為父親辦理喪事,安葬完畢,參加葬禮的人都回去了,只有這條狗獨自守在墳旁,日夜不停地悲泣,淚水涔涔流下,浸濕了身邊的草葉和泥土。幾天後,這條狗把墳上的土刨開,露出了棺材,自己就死在棺材旁。

 

  詩曰

  林下風腥馬曷歸,家人畢葬獨依依。

  淚痕滴處無干土,傍冢煙寒草不肥。

 

黑兒像贊(宋玨作)

 

黑兒是崔子鎮先生所養的貓。崔先生很喜愛它,與它同起同卧,取名「黑兒」,只要叫它的名字就會答應。崔先生每次外出,黑兒都要把他送到門外。等他回來的時候,黑兒一聽見腳步聲,就高興地跳起來。崔先生看它這么高興,自己也特別開心,馬上找食物喂它。這樣過了十多年。一天,崔先生病了,黑兒一直守候在床邊不肯離開,觀察先生的起居狀況表情很是憂愁。沒多久,崔先生去世了,黑兒繞著棺柩哀叫,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也死在棺柩之下。崔先生的兒子公超,被它的忠義所感動,便將它安葬,名為「黑兒冢」。

 

我聽說這件事後非常驚嘆,為它畫了一幅像,並作了一首詩讚:「相彼狸狌,性則執鼠,馴性者良,貪饕者鄙。亦有名種,深毛修尾,溫柔善媚,依人而已。唯茲黑兒,人且難比,識主性情,解主言語。主出主歸,徘徊延佇,徘徊若悲,延佇乃喜。寢則侍衾,興則候履,歷十餘年,如仆如子。主疾知憂,沒則號毀,無以酬恩,不食而死。殉秦三良,殉齊二士。誰謂物蠢,而不可擬?葬之龍門大河之涘。陵谷有遷,冢不崩圮。庶幾千載,齊名黃耳。」

 

  詩曰

  吁嗟古道棄如塵,生死相依幸託身。

  貌得狸奴毛髮動,瓣香未許負心人。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