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光大師講故事(13)

殺雞記錄

《蕅益大師見聞錄》記載:湖北有個讀書人心地正直,剛好陰曹地府第七殿缺人,閻王就請他暫時代缺。每隔幾天他就必須去陰間理事情,他的工作只是檢查登記簿,並不需要判案。

有一天,他看到簿子上登記了他太太的一條罪狀:偷鄰居一隻雞,連雞毛一共重一斤十二兩。於是他把這頁折起來作記號。回到陽間後,他火冒三丈地質問妻子:「你怎麼可以背著我鄰居的雞?還殺雞。」妻子連連擺手:「我沒有我沒有。」見妻子不承認,他更生氣:「你還想抵賴?陰間簿上已經有記載了,你盜殺鄰雞,連毛一斤十二兩。」妻子這才坦白:「那天我在院子里曬東西鄰居家的雞跑來搶著吃,我就撿起石頭死了它。因為怕鄰居罵,只好把雞藏起來,還沒動過呢。」夫妻倆就把死雞拿出來秤,不多不少,剛好一斤十二兩,他們十分驚異,簿子上登記的實在太准。於是他們就摺合市價,連同死雞,拿去賠償鄰居,請求他們的原諒。

不久之後,讀書人又到陰間上班,拿出登記簿來看,折角的痕跡還在,而太太的罪狀已經消失了。

三 生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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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現場所攝三生石照片

唐朝李源,因安祿山起兵造反,父親駐守東都洛陽不力,被朝廷降罪問斬。李源年輕時代生活奢侈,擅長歌詠。父親的死,令李源無比悲憤,他發誓今生不當官、不娶妻、不吃肉,將自家屋宅改作慧林寺,請高僧圓澤禪師出任住持,李源自己也住在慧林寺修行這一住就是五十年,直到終老。圓澤禪師和李源志同道合,感情深厚,成為生死莫逆的師徒和知己。

有一年,李源打算朝禮峨眉,邀請圓澤師同行。圓澤師建議從陝西走,李源不願經過京城,堅持從荊州走水路。兩人意見不同,各有原因。李源猜不透圓澤師的心思,圓澤禪師卻明白李源的想法,知道他不願路過長安,免得別人猜忌他想找機會做官。雙方僵持不下,最後,圓澤師答應李源從荊州走。臨行前,圓澤師知道自己此行將一去不返,提筆交代好後事,將紙條夾在經書中,告訴侍者,等李源回來時給他看。

兩人乘船西行。到了荊州上游,快要駛進三峽,河道變得迂迴險要,船家趁天還沒黑,趕緊拋錨靠岸。這時走來一位婦女,挺著大肚子到江邊打水。圓澤師一見她,突然轉過頭去偷偷抹眼淚。李源看在眼裡,心中納悶:「孕婦與你何干,你哭什麼?」圓澤師長一聲:「你有所不知,她懷孕已經三年,就等著我給她兒子我一直躲著她,可還是躲不過,我只好去給她兒子了!」李源一聽,如五雷轟頂,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拚命地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朝禮峨眉的,你怎麼能丟下我一人不管?」圓澤師也不禁熱淚盈眶,這些年的情義,轉眼將成隔世:「李公,對不住啊。請你把我埋葬在山谷,我出生三天浴兒時,別忘了來看我,我見了你,對你一笑讓你確定就是我。」說完,準備入滅。李源慌了手腳,死死抓住圓澤師,生怕他離去:「別走!你不能就這么走了啊!」 李源不停地哀求,圓澤師始終一言不發。李源拚命搖晃著他,喊著:「師父!澤公!你倒是說話啊!說你不走了,不走了行嗎?我們馬上回去,別去給人家當兒子了!」圓澤師低下頭,落下一顆淚水:「既然當面相逢,怎麼還能繼續逃避?該了的緣還是得了啊。」李源再也控制不住,哭得像個淚人,圓澤師勉強露出笑容安慰他:「別難過,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再過十二年,記得到杭州的下天竺寺門外,我們在那裡相會!」李源還沒弄明白,圓澤師又叮囑他:「十二年後的中秋夜,你可千萬不要忘了啊。我去了。」說完,閉目坐化。李源嚎啕大哭,頓足捶胸,悔恨自己執意走荊州,痛失良師益友。

安葬完師父,三天後,李源去那戶人家探視,一見面,孩子就沖著他笑。望著故人熟悉而陌生的笑臉,李源心酸不已,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顆顆落在孩子綻放笑容的臉上。這正是:

笑和淚一起相融,生與死一線相連。

分不清是悲是喜,曾相識從此天涯。

李源心中默默呼喚:「澤公!澤公!別來無恙。」這場突如其來的打擊,使李源悲痛欲絕,他再沒有心思去四川,獨自一人返回洛陽。重到慧林寺,一切依舊,只是再沒有禪師的身影,物是人非,李源恍恍惚惚。侍者將圓澤師留下的那封信交給他,李源才曉得圓澤禪師在出發前,已經安排好後事,更加確定他不凡夫,自己也對十二年後的約定充滿信心期待,只是猜不透為什麼要不遠千里,相約杭州,但他相信,這也是因緣

光陰似箭,約定的這一年終於來到了。臨近中秋,李源激動不已,早早趕赴杭州,尋找故人前生約定的地方,打聽到天竺就在靈隱寺附近。中秋節那天,李源來到靈隱古剎禮佛,心中默默祈禱佛菩薩保佑,自己能與澤公順利見面。出了靈隱,他沿著飛來峰走出去,向人詢問三天竺寺,有人告訴他,對面的那條小路走進去就是了。李源順著所指的方向走,竹徑通幽,走在其中,感覺不出的溫和與輕靈。

李源的心漸漸安慰,他放眼望去,山色如列畫屏,曲澗淙淙,山嵐雲影時而飄忽,宛如來人間仙境。天色漸暗,皓月當空,不時可見山腳下,人們團圓喜慶,賞月吟詩,把酒言歡。想起當年與圓澤師一起度過的日子,李源頓時倍感凄涼,踏著落葉,不覺就來到葛洪井畔。李源低頭望見水中月光閃爍,跳躍不定,就像孩子頑皮的臉龐,水月變幻下,隱約可見自己滄桑的面容,不禁悲從中來:「澤公真的能來嗎?他還認得我嗎?」李源左顧右盼,心裡七上八下。突然,遠處依稀傳來歌聲,聲音漸漸清晰,猛然看見一個放牛娃騎在牛背上,揚鞭敲著牛角唱道:

「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

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易性常存。」

(我從前世來到今生,還記得我們曾經一起賞月吟風的日子,往事已矣;真是慚愧讓你跑這么遠趕來相見,我們雖在輪回無常之中,但自性清凈無染。)

「此身雖易性常存,能說出這話,莫非他是…」李源思量著歌詞,驚喜萬分地瞪大雙眼盯著放牛娃放牛娃見他這副模樣,咯咯笑了。李源連忙跑上前去相認:「澤公?你,是澤公嗎?」放牛娃點點頭說:「李公真守信用啊。」「真是澤公啊!」李源激動地伸出雙手,一把抓住放牛娃:「十二年了!我等這一天等得好苦啊!澤公你還好嗎?」牧童微笑著回答:「好呀。」說著,跳下牛背,李源依然緊緊握著孩子的小手不放,老淚縱橫。這雙手,曾經溫暖寬厚,如今卻幼小嫩滑;他們的手,曾經陰陽相隔,如今終於又握在一起!前世高僧,眼前的孩童;曾經的摯友,天真的面容。穿越前世,來到今生;是夢是幻,如泣如訴。這些年來的期盼與思念,李源肝腸寸斷,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多麼希望眼前的重逢,再沒有分手的時刻!

放牛娃搖了搖兩人緊握的手說:「別傻站著,你聽,腳下溪水奔騰,不正是在歌唱我們重逢的喜悅嗎?」「噯!」李源連連點頭,於是兩人沿著溪澗往前走,月光映照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親密無間。很快見到一座小橋,放牛娃拉著李源,從橋上走了過去。地勢變得開闊,青山下是一片茶林,空氣格外清香。「看!那就蓮花峰!」放牛娃指著前方的山頭說。走到近前,驀然看見上山的路口矗立著三塊巨石,月色下依稀可見石頭嵌空玲瓏,瑩潤靈異。

「我們就在這里坐一會吧。」說著,放牛娃爬上第三塊石頭,臉朝外坐下;李源靠著第二塊石頭根坐下,兩人面對面,距離十分近,原來這兩塊巨石的根部是相連的。放牛娃手裡搖晃著樹枝,嘴裡喃喃地說著:「三生石,三生石。」「三生石?什麼三生石?」李源東張西望,突然眼前的牧童變現成老禪師的模樣!李源吃驚地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還是那個稚嫩的身影。李源心中滿懷憧憬,對放牛娃說:「澤公哪!你長大了再來慧林寺出家我就還能天天見到您!」牧童楞了一下,沒有說話,李源趕緊又說:「也不一定來我那邊,你喜歡哪裡就到哪,比如這兒也好啊,我反正跟著您!」牧童嘆了口氣說:「李公!你我情深,世緣未盡,不如暫時不要再接近。」李源一聽急壞了:「為什麼?!我們好不容易才見面,難道又要分手?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盼望重逢的嗎?」「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生死輪回,總是要分別的!」李源的心,像被重重扎了一針,痛得晃了晃身子,幸虧靠住了背後的石頭,他泣不成聲地說:「難道這些年來,你從來都不懷念我們的過去嗎!澤公啊,我們的這段緣,就是說石頭聽,石頭也該掉淚哪!」

牧童沉默了,輕輕撫摩著兩片石頭相連的部分,忽然開口說道:「這就是三生石。我坐靠的,是前世,我從前世來與你赴約;李公你所靠著的,正是今生你還是李源。」「那還有來生,我們的來生哪?」放牛娃指指最外邊的石頭:「喏,就是那。」李源趕忙掉轉身去看那塊石頭,卻發現它與這兩塊是分開的,並沒有連在一起!這就是說來生我們不會再見了?李源心裡一片空白,不知該站往哪片石頭。秋風吹起,枝影搖曳,只有樹葉的沙沙聲。他們的心,彼此相通;他們的情義,生死相連。好像該把這段千古奇緣刻在石頭上。

李源依然不死心,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澤公,我們還有來生的相聚嗎?你倒是想想辦法呀!」牧童只是睜大眼睛望著他,沒有回答。李源急得手足無措,聲音沙啞:「澤公,難道你就沒有話要留給我嗎?」牧童聲音突然變得悠遠渾厚:「李公,你我同在無常生死中,必定受各自業力的牽引,身不由己地輪回,所以分別是必定的。只有精勤修行,了生脫死,才能有真正重逢的機會!」說著,他猛地抽出被李源握住的手,用力拍了拍石頭停在那兒,再沒有一句話

李源不得不接受永別,自己畢竟學佛幾十年,理智一點也該明白澤公的意圖,他微微點頭說:「澤公,我懂了。」牧童蒼白的臉上泛出一縷若有若無的微笑,他站起身來慢慢往外走著。李源跳了起來,尾隨著走下石頭:「澤公留步!」「還有事嗎?」李源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啊……既然你我不遠千里來杭州,何不暢遊西子?再走也不遲啊!」牧童邊搖頭邊往前走,聲音低微地說:「不看了,該回去了。」「不!!」 李源沙啞地喊著。牧童騎上牛背,回眸看了李源一眼,輕輕揮手與他訣別:「李公,你我就此別過,從此天涯。珍重!」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只留下一串歌聲:

「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因緣恐斷腸。

吳越江山游已遍,卻回煙棹上瞿塘。」

前世來生生死茫茫,若要訴說因緣,只怕肝腸寸斷;我已走遍吳越山川,還是掉轉船頭回到瞿塘峽。)

李源快瘋了,想追卻怎麼也邁不動腳步,只好拚命地喊:「澤公,珍重啊!」歌聲漸遠,牧童終於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目送故人遠去,卻再也沒有重逢的日子,李源伸得長長的雙手停在了半空,淚水如決堤的洪水,不盡地流淌。李源再也支撐不住,轉身撲向最外面的那片石頭,抱著不停地拍打撫摩,哭得撕心裂肺。這難道就是來生!永遠不再相見?空曠的山谷,夜色蒼茫,四周彷彿仍然回蕩著牧童的歌聲。

李源跌跌撞撞地再度爬上兩人方才坐過的石頭,尋找故人最後的蹤跡。月光如水,照在石頭上,如今只有自己孤單的身影。冰冷的石頭似乎還留有牧童的體溫,只有石頭才可以證明澤公真的來過,又離開了石頭垂下藤蔓,落在李源頭上,原來它也是那麼依依不捨!身旁小樹隨風輕搖,枝葉不停地摩挲著李源的衣服,好像放牛娃的小手在安慰他,叫他別哭了。

騎在牛背上的牧童,此刻突然掉下一顆晶瑩的淚珠,吧嗒,落在腮旁。他猛然回首,卻見一輪明月當空,牧童不再回頭,任風把淚吹乾。耳畔響起詩僧皎然的詩:

我欲長生夢,無心解傷別。

千里萬里心,只似眼前月。

蓮花峰下,石頭靜靜地安立。血肉之軀化作塵土,石頭依然,望見來生。永遠,有多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