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恆志居士:涵芬集 第四部分 紀念文集 10、「兔」「鼠」禪緣——淺記徐恆志大德

10、「兔」「鼠」禪緣

     ——淺記徐恆志大德

     李開宇

  徐恆志大德,九十歲,屬兔。我屬鼠。平日竟口無遮攔地稱其為「兔師」,雖「犯上」,卻不敢作亂也。
  一日,心血來潮。向兔師打探李鐘鼎(母音老人)習禪趣聞軼事。兔師給我描繪了這樣一個畫面:「記得有一次,訪問母音老人。席間,彼突然起身,入內室閉門不出。久別重逢何以如此?別人定會奇怪。其實是互除習氣。一面,他自己練心,力求透得過去;一面,鍛煉我於逆境中忍得過去,實乃大家也……」
  作畫不易,賞晝更難。此幅「耄耋老人參禪圖」,愚鼠不敢評論,任諸位智者見智,仁者見仁吧。
  禪,玄妙莫測。行家常常一頭霧水,噤若寒蟬。而我卻像一個愛看戲的頑童,趁大師下場換裝的間隙,溜上台去吼二聲,活現一個不甘寂寞的愚鼠嘴臉。
  禪是凌厲簡潔的。
  如果說佛教來自印度,那麽一花五葉的禪宗則是中華民族的驕傲五濁惡世,未必是物質貧乏,卻常常表現為佛法的衰微和缺少撣悅的人生。祖師的棒喝,看似荒誕和凌厲,實為對症施下的良葯。記得我第一次拜訪兔師時,老人家給了我八個字不識本心,學法無益。面對這八個字,我開始反思以往的執著,開始校正思維羅盤的准量……
  禪,拆開為「示」和「單」,表示簡單的和簡潔。把原本簡單事物複雜化,弄玄妙了,那決不是禪。兔師給愚鼠的信,無虛詞客套。內容多,貼一元陸角郵票;內容少,信紙只是一張文稿紙的五分之一。三十餘字,言簡意賅。如此惜紙而內容凝重的書箋,雖不敢申報「吉尼斯」之最,亦成為吾信件收藏中的珍品。
  禪是無心的。兔師曰:「佛法重在當機,並無定法可說,法法皆可入道,門門都是般若。當參禪到心行處滅、靈光獨耀時,當研教到境觀相資、圓解大開時,當持名到能所雙忘、無住無染時,當修密到寂然不動見聞了了時,不都是『這個』嗎?可見方便不同,歸元無二。以指標月,意在見月。話雖如此,但離心意識、直指本心,簡便迅速,畢竟莫過於禪宗了。」我曾一度到處燒香拜佛,走訪名山,參禪打坐,收獲卻是「人仰馬翻、一臉疲憊」。特別是從中層幹部崗位退下,待遇連降三級時,便口有怨言,心中郁悶。一天,一意外事件突然改變了我的心境那天上午,我的一位才華橫溢、非常年青的摯友來我處,相約晚上聚會。不料他下午卻因一場意想不到的車禍而喪生。我撕心裂肺之餘,也感悟了『無常懺悔了貪婪。我當時的感覺,真像一個抱怨沒有漂亮新鞋穿的孩子,出門發現一個失去雙腿、已無需穿鞋的乞丐。「功夫在詩外」那是陸游的禪,「無心插柳柳成蔭」,也是充滿禪意的。
  禪是非有非無,而又靈知不昧的。若說有,「拈花微笑」笑的是什麽,誰說得清?若說無,此典故為何流傳千古、眾生津津樂道。佛說法四十九年,輿「佛未說一字」,那些認真辨別對錯者,是無法走進禪的領地的。兔師對「法尚應舍、何況非法」的開示是:「一切佛法,莫非『黃葉止啼』,所謂法尚應舍,法即是『有』,何況非法,非法即是『空』,空有二邊不著,而又靈知不昧,這是什麽?可以大悟也……」禪,無處找,卻充塞你的生活;禪,不能學,但又必須用心去體悟。愚者,騎馬找馬,悟者,一葉見秋,凡夫病痛災難祖師說「念身不求無病,無病則貪欲乃生……」開悟,何須坐在八卦爐中,梔子花開、燈籠摔碎,也有靈光閃動。
  禪是自然的。一日,我向兔師請教大愚法師「切忌用力」一句。兔師謂:「意即儒家所謂『勿忘勿助』之意,亦即是不取不舍之義也。『助』即是用力,此事非力所能勝,妄想脫落、本心現前,此即『狂心不歇、歇即菩提』之妙旨,修持悟此,思過半矣。」
  禪是平等的。一日,我輿馮老拜訪兔師。見面後,我規規矩矩給兔師頂禮。尚未起身,我驚呆了,只見兔師也伏在地上對我頂禮。不知所措的我,久久回不過神來,甚深禪意盡在無言中,感受到的,只是兔師的平等慈悲
  禪是震聾發聵的。「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我常看得如同張飛穿針,大眼瞪小眼。頭上冒汗亦不得要領。一日,兔師曰:「色相即性、事理不二,翠竹黃花、深契玄旨。既已悟理,須加事上磨煉,於一切境緣上、歷境驗心處,與習氣作鬥爭。此即理悟後了真修。二祖開悟後,游茶肆酒館,正是做這個練心功夫。願你的六字大明修法,以歷境鍛煉為要領。『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時,看是什麽,古人悟在『當下』,你試拈提之……」
  面對「當下」二字,我直覺周身震憾,通體清涼,醍醐灌頂,實覺「十字街頭見親爹」,久違而又親切。「當下」二字,便是兔師植入我心中菩提
  禪是俏皮的。紙上畫個圓圈代表月亮,很美。然高明的畫師不畫月亮,只畫一堆朦朧的雲彩,反更有皓月當空的意境。九十高齡的兔師,在「潤物細無聲」的同時,常會靈光一閃,嘣出一句充滿禪意之語。然後會像一個充滿童心、閃著調皮目光的小女孩,開心地發問:「你會嗎?」
  兔師在我眼裡,是學佛的字典,是知心朋友。我子夜打坐,又怕忌諱,兔師說:「子夜打坐,正好萬籟俱新之時,徹見『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不遠矣,犯什麼忌諱!」我想體驗一下弘一大師當年「斷食的體驗」,告之兔師,兔師回復道:「弘一大師當年斷食的體驗,仁者欲親身感受一下,何善如之。食色二欲,是欲界眾生之致命傷,今能體驗之,寧非出世之勝因,遙祝平安吉祥……」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