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乃崇教授
本文為「新竹明星諾那精舍」於七十七年十二月四日舉辦之研討會的討論摘要。本次研討是以「佛教徒對器官移植的看法」為題,除討論「器官移植」的問題外,更希望從實際討論過程中來審察吾人思維運作的方式,探尋如何才是正確的思維,並期藉此檢討審察,使大家習得正確的思維方式。
在本次研討會中,「新竹明星諾那精舍」的同修紛紛發表意見,其中最引人關注的焦點是:「擔心亡者因割取的疼痛而起瞋心,致墮入惡道」。研討會的主持人良智上師(梁乃崇教授)在最後歸納時指出:
從大家的談話中,可以發現許多人心中有一個沒有說出、卻隱藏在心裡的想法,那就是——「如果亡者不痛,就可以割取器官移植。」請問:「不痛就可以割嗎?那麼衣服不會痛,就可以割截嗎?」事實上人是很執著的,連所欣賞的東西,即使不是他的,如果你弄壞了,他都會心疼的,何況是他的身體!所以不痛仍然是會引起瞋心的。
即使「不痛就可以割取」的觀點能成立,但還是有問題存在:會不會痛,一般取決於此人是否真的死了(未死有痛覺,死了無痛覺),而這個生死的界線究竟怎麼畫分?到底是腦死算死,還是心肺停止算死?這「死」與「生」之間的界限是畫不清的。畫不清,就表示這種二分法是有問題的。
其實「生」與「死」根本沒有斷然的界線,生命根本就一直在變遷,死亡只不過是一次較強烈的轉變而已;如果硬要斷然畫分生死,就會出問題。尤其是為了配合醫學技術上的需要而畫定死亡的界線(如此移植的器官才有用),那問題可嚴重了,因為既可以基於某種需要而這樣畫定,那也可以因別的需要而另作畫定,這樣勢必會引起許多醫學、宗教與道德上的紛爭!
「不痛就可以割取」,乃至「死生界限的斷然畫分」之所以會是問題,是因思考時用了二分法的分別心。心一分別,就落入二邊。同時我們習慣於根據一些理由來思考,認定這樣是死,那樣是活;這樣是慈悲,那樣不慈悲——整個思維的過程就是在編排湊合這些理由和根據。當你牢牢抓住這些理由和根據,心眼就被障住,心就不空了;如果都丟開,才不會被障住,心才會空。
心一旦空了,思維才能清明透徹,也就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智慧就生出來了;否則的話,「如人入暗,則無所見」。這種不依據一切分別執見的思考就是「無住生心」,這也就是《金剛經》所講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不過由於積習深重的緣故,一般人很難不依據任何可以抓取的理由來思考,所以我們應該時時檢討自己思維的根據,一一將它們勘破。如果我們可以不用根據,也不依靠分別,而是以無分別心來思考,就能進入佛的思維,開啟佛的智慧。
此次研討的重點不僅在於討論器官移植,更重要的在學會如何正確思考,以深入看透問題的癥結,避免被一些莫名其妙的觀點套得團團轉。
傳統佛教認為人死後八小時不能移動身體,以免妨礙神識的超生!然而來自時代潮流的壓力,新時代的佛教徒開始大力贊成器官移植了!人家說捐贈器官是慈悲的行為表現,那麼最提倡慈悲的佛教,實踐焉可落於人後?
其實傳統佛教的慈悲真正是最平等的——我們對生者慈悲,對亡者也一樣要慈悲,因為「臨終歷程」對亡者來生的升墮有著極重大的影響!在此關鍵時刻,我們要對他特別體貼,盡量給他安靜,給他最好的提升條件。
所以佛教主張人死後八小時內不要動他是非常慈悲的,這是一個對「生」與「死」都平等尊敬的做法。現在,為了器官移植,在某些人將死之際,立刻割取其器官,對亡者慈悲嗎?
昔日釋迦牟尼佛捨身飼虎、割肉喂鷹以行菩薩道,是值得我們敬佩的;而捐贈器官既可打破我執身見,又可救人一命,也是利己利人的好事,但這是要量力而為的!如果在生的時候不能捨身割肉,死後又如何能夠?其實活的時候就要努力破除身見,不能等到死的時候再來練習,否則瞋心一起,捐贈與接受器官者皆蒙其害,實可悲也!
總之,對一個修行人而言,死亡只是生命形式一次較大的變遷而已。因此,什麼時候變遷,如何延後變遷日期,並不那麼重要;修行人最關切的是如何使自己、使一切生命都能提升,當然臨終的提升也不能忽略!
釋迦牟尼佛的的捨身割肉為此,一切諸佛菩薩的甘露加持也是為此。要普利有情,使自己及一切眾生都能提升,這才是究竟的慈悲!
——陳昌祈居士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