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心即佛——《護生畫集》(圖文)

  弘一法師出家近十年來,赤腳芒鞋,孑然一擔,雲遊四方。他要做和尚,就做一個徹里徹外的和尚。他律己至嚴,治學至勤,操行至苦。這可以說是他一貫的認真使然。即使從一些生活細節上也可以見出他的持身嚴正。他的得意弟子豐子愷曾回憶說:“有一次我寄一卷宣紙去,請弘一法師佛號宣紙多了些,他就來信問我,余多的宣紙如何處置?又有一次,我寄回件郵票去,多了幾分。他把多的幾分寄還我。以後我寄紙或郵票,就預先聲明:余多的送與法師有一次他到我家。我請他藤椅子里坐。他把藤椅子輕輕搖動,然後慢慢地坐下去。起先我不敢問,後來看他每次都如此,我就啟問。法師回答我說:‘這椅子裡頭,兩根藤之間,也許有小蟲伏著。突然坐下去,要把它們壓死,所以先搖動一下,慢慢地坐下去,好讓它們走避。’這正是做人極度認真的表示。”

  此時,弘一法師已是頗有影響的佛門高僧了。1927年秋,弘一法師第三次來到豐子愷家中。在朝朝夕夕的共處中,法師言行思想、品格以及信仰逐漸影響了豐子愷,他對這位先前的業師越發尊崇,終於發願要師從弘一法師皈依佛門了。九月廿六日這一天,豐子愷在緣緣堂設果品與香燭,正式從弘一法師皈依佛門,取法名“嬰行”。在皈依式上,法師鄭重地對弟子嬰行施以訓戒:

  “世間的形形色色,我們所愛的、所憎的、所苦的、所怕的、所憤的、所悲傷的,乃至令人難以忍受的煩躁、感受、接觸,我們要學著試圖包容:它們來了,我們淡然處之,它們從我們身邊滑過,我們也不可幸災樂禍。人生,便是一場既悲且喜的過程,但中間沒有一件事足以任人們輕視;世間的每一個動機,每一種事物形態,不管強者、弱者、女人小孩,他們的靈感受,都會發生不可想像力量,原因是既是生物,自然感情,有情便有動力,有動力,便可毀滅事物,也可成就事物。復次,他們也有聖賢的情操,企圖被尊重、被崇愛、被同情;但唯有一點,不願被欺騙,不願被蒙蔽;因此,他們那顆形式驕傲的心,在實質上,便是赤子之心。你欺騙一個小孩,如被他發現了,他小腦筋里,將永遠拂不掉你丑惡的影子,即使你再神聖,再被人謳歌頌揚,也不能獲得孩子的愛。

  當孩子時代,沒有名利觀念,不曉得什麼是利害,他只知道‘愛’,你對他一百件好,有一件欠誠心,欠情感,他一旦發現,一切便完了!在佛法修持上,是善不抵惡的;在世間的名器上,是功不抵罪的……因此,我們要學著包容一切,這樣方能養成不分親疏厚薄的悲心,才能幹靜地看世界。只有如此,人間才有無限的美麗展開;佛陀不在內,不在外,而在你的靈性中間;你的靈性有美可圈可點,世界自然有美皆備,無美不收。”

  “子愷——”弘一法師稍歇一下,又說:“你的世間成就,是我所不及的,但是,我們都是一樣,都還需要試圖學習,在學的過程中,才有善的積累。在樹的年輪之外,那外圍的粗皮雖不美好,可是它有保護作用,但結果,它連燒火的價值也低微。僅僅那一點作用,也是功德無量呀!”

  這是弘一法師對在家弟子嬰行的一番開示,也是法師夫子自道。

  是年,為預祝弘一法師五十壽辰,豐子愷與法師商定,繪“護生畫”50幅,由法師配詩寫字,通過募捐出版,名即為《護生畫集》。畫的內容,都是勸人愛惜生命,戒除殺機的。去除殘忍心,長養慈悲心,然後拿此心來待人處世。弘一法師在首冊《護生畫集》的迴向偈里也明白地指出:

  李豐二居士發願流布護生畫集,蓋以藝術作方便,人道主義為宗趣,每畫一葉, 附白話詩選錄古德者十七首余,皆賢瓶閑道人補題,並書偈為迴向:

  我依畫意,為白話詩;意在導俗,不尚文詞。普願眾生,承斯功德;同發菩提,往生樂國。

  弘一法師把《護生畫集》的編繪,看成是一項弘法利生的善舉,因而非常重視。對每首詩、每幅畫,都逐一推敲,對錶紙、封面圖案畫、裝訂等細枝末節也一一過問。1929年2月,《護生畫集》(初集)由開明書店出版。馬一浮在序中說:“子愷制畫,圓凈撰集,而月臂為之書,三人者蓋夙同誓願,假善工巧以寄其側怛;將憑茲慈力,消彼獷心,可謂緣起無礙,以畫說法矣。”又說: “故知生,則知畫矣;知畫則知心矣;知護心則知護生矣。吾願讀是畫者,善護其心。”

  1939年,豐子愷為紀念弘一法師六十壽辰,著手繪制護生畫續集60幅,繪制完畢,寄往泉州,請弘一法師配上文字。弘一法師見續集繪出,非常欣慰,抱病書寫跋文:

  已卯秋晚,續護生畫繢就,余以衰病,未能為之補題,勉力書寫,聊存遺念可耳。

  弘一法師法利生的慈悲情懷,由此可見。夏丏尊在《續護生畫集》的序言中還談到這樣一件事:“猶憶十年前弘一法師偶過上海,向坊間購請仿宋活字印經典。病其字體參差,行列不勻,因發願特寫字模一通,製成大小活字,以印佛籍。還山依字典部首逐一書寫,聚精會神,日作數十字,偏正肥瘦大小稍不當意,即易之。期月後書至刀部,忽中止。問其故,則曰:刀部之字,多有殺傷意:不忍下筆耳。其悲憫惻隱,有如此者”。此事雖小,亦可見出弘一法師慈悲心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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