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水月朦朧慈容隱現 蕩漾浪子操刀

話說菩薩結台誦經,超度那一班冤魂怨鬼,當地人士,不明究竟,紛紛往觀,你一言我一語,議論不一。菩薩見他們疑神疑鬼,便向眾宣說道:『此間不幸受了金人之難,冤死了數十萬無辜百姓,凄慘不堪。可是這許多冤魂三界不收,六道不管,流散在外,漂泊無歸,十分苦惱,貧尼本我佛慈悲之旨,既然有緣來到此方,不容不加拯拔。故此發願結台,誦經四十九日,遍灑楊枝甘露使他們脫離苦厄,往生樂土。眾位不必猜疑,貧尼既不要募緣,也不要化齋,只了此一願罷了。』大家聞說,方才明白,但中間又有那些好事之人,你一言我一語,向菩薩尋根問底起來,或者問她誦的甚麼經?或者問她為何灑水?好似鳥鴉鳴噪。菩薩又道:『眾位不必如此紛亂,此刻貧尼誓願未了,恕不能與眾位多談,且等四十九日功德圓滿之後,再與眾位細談這些。』大家聽了,因為她是在那裡替姑蘇人做功德又不索取酬報,一片好心,委實難得,故也不再追問,大家紛紛散去。由菩薩一人去誦經灑水,專等四十九日之後,與他細談一切。光陰過得很快,轉眼之間,四十九日已如電光石火一般的過去了,那日晚間,菩薩功德圓滿大眾也如期而集,聽菩薩說法菩薩開言道:『前承詢問所誦何經?所灑何水?且待貧尼來說與諸位知道,此經名為《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陀羅尼經》,此經可破地獄諸障,超度一切幽冥苦厄,誦滿一藏之數,萬劫全消。此水乃是功德水,遍灑十方,只要受得一滴,就可往生樂土,貧尼也算與地方有緣法,故無意雲遊到此,自應設法超度,使解除苦厄,如今功德圓滿,貧尼也要往別處去了。』那許多蘇人,見菩薩幹了這么一場功德,端的不索酬報,一致向他拜謝,中間有人問道:『我聞得觀世音菩薩遊戲人間,各處時常現示寶相,不知我等這一班人,有沒有福分看見菩薩之面?』菩薩道:『有有有!心中有佛,心即是佛,你等既有欲見菩薩之念,心中就有了一菩薩,當然可以看見的了。』那人道:『菩薩在於何處?』菩薩指著河邊道,那河水中央,不是菩薩嗎?大家就向指示處看去,果然看見水中一個影子,現出七寶庄嚴之相,眾人相率膜拜。那一天正好是月中,一輪圓月,照得寰宇通明,水中團團的月影,也反映生輝,只見那菩薩的寶相,冉冉的走入月影中去,漸漸的隱沒。眾人拜罷起身,那石台上的尼僧,卻已不知去向了。大家到此,方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尼僧就是觀世音菩薩化身。於是一眾善姓,各出資財,即就菩薩誦經之處,建築一座觀音庵,塑著觀世音菩薩誦經灑水的法像供養起來,民間都稱為灑水觀音。在那看見菩薩在水中顯身的人裡面,有一個丹青妙手,名叫邱子靖的,又將菩薩顯身時的情形,用工筆畫出,月影婆娑,水光蕩漾,大士七寶庄嚴法相現身其中,端的出神入化,名為水月觀音。此幀畫像一出,一班善姓,紛紛的求他繪畫,或是借去臨摹,故在當時,人家所供養菩薩畫像,大半是水月菩薩,其餘便是灑水觀音了。相沿至今,蘇常一帶,民間私家所供,還以水月觀音為多哩!其實菩薩所以化現之意,不過示人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意思,使大家澈悟不生不滅的大旨。難得邱子靖也是生有宿根,悟得此旨,畫出此尊寶相,留示後人,也無非要使人澈悟罷了。不過現在一供養水月觀音念佛誦經的人,能夠悟得此旨的,恐怕是百不得一罷,因為他們是單誦字句,不參義理啊!閑文少敘,再說當時菩薩並未離開姑蘇,只是另化了一身,寄跡人間,欲看此一眾善姓之中,誰有緣法,度化數人,以為世俗勸,使佛教可以廣播。暗中觀察,果然被他尋到了一個,菩薩見他生有慧根將來得能證道,但目前災禍臨頭,他既虔誠禮我,我不救他,誰還可以援手呢?於是便去化身指點他去了。你道那人是誰?卻是一個藥店主人名叫賈一峰,平日間他抱定薄利主義,嘉惠貧病,總比別人家來得便宜,遇到實在窘迫無錢的人,他又肯賒欠,卻並不索討,因此有善人之名。他平日最信佛教,家中店內,都供著觀世音菩薩,晨夕禮拜之外,沒事時便坐在佛前念誦觀世音經,一日不間。但是他雖然是個好人,他那妻子,卻生性淫蕩,與鄰家子有些不清白,外邊都有些知道,只瞞過了一峰,人家都說善人不報也罷了!卻如何反受惡報呢?況且他又是信佛之人,難道菩薩是無靈的嗎?卻替他暗中嘆息,可是因果報應是有的。那一天一峰要往別省去進貨,先一天夜間,忽夢觀世音菩薩他家現身,手中執著如意,頂上現出一條金龍,用如意敲著他頂門說道:『賈一峰聽了你不久有大禍臨頭,我因你相禮甚虔,不忍見你身罹此厄,故來救你,如今有四句偈語在此,你聽真了:「逢橋莫停舟,逢油即抹頭,斗谷三升米,青蠅捧筆頭」,切記切記,不要忘了此話。』一峰拜領而醒,將此四句偈語,倒來倒去的念熟了,謹記在心,菩薩的咐他那裡敢於忘懷呢?第二天坐船動身,行不到半日路程,忽然遇到傾盆大雨,恰好行到一座橋下,舟子想在此橋洞中躲雨,一峰記起前言,連稱使不得,我們快搖過去,莫停莫停!舟子看了他如此情形,不知何故,既然如此說,只得冒雨搖將過去,不到一箭之地,只聽轟通一聲,那橋已中斷。舟子道:『好險好險!要不是賈老爹吩咐,大家都沒有命了!賈老爹看你剛才那副神情,好像預先知道一般,真奇怪哩!』一峰便將菩薩示夢的事,細說了一番,舟子也從此虔心禮佛起來。一峰到了目的地,與各行商接洽就緒,付款載貨而歸。路上一來一往,足足有兩個月跋涉,這兩個月中,他那妻子與鄰家子正打得火一般的熱,大有難解難分之勢。一峰那日到家,已是黃昏時候,他因菩薩救了他斷橋之厄,故一進門便到菩薩像前焚香拜謝,拜罷起身,那樑上掛的一盞長明燈,忽然繩斷落下,里邊的油,傾得他肩背上淋漓盡致。他猛里卻記起偈中的第二句,便略不遲疑的把油向頭上抹,抹得滿頭光緻緻的與女人一般,當下換去外衣,與妻子敘了一番契闊,少不得提起斷橋之事,少停吃過了晚飯,一同入房安息,不在話下。再說那鄰家子見一峰迴來,不能過去和他妻子追歡取樂,不覺忿火中燒,睡在床上翻來覆去,那裡想睡得著,越想越恨,到後來突的動了殺心,去廚下找了一把切菜刀,翻牆過去,悄悄的掩入房中,步到床前,揭開帳子,舉刀待砍,忽又縮住了,暗想不要殺錯了,那倒有點兒捨不得。略一籌思,女人頭上一定有香油氣味,這個倒也不難辦別,於是用鼻一嗅,只聞得外床一個,油氣撲鼻,便認定里床一個是一峰,重新舉起刀來,用盡平生之力,向里床的一個頭上劈去,只聽得禿的一聲,腦瓜兒已劈成兩半。一峰從夢中警醒過來,大聲呼喊。敲石取火,很要一些兒功夫,鄰家子已乘間遁去,四處搜尋,那有一點兒蹤影,正是

今朝漏網去 終有被羈時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