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吳璋聽說母親已在廣東,初是十分懊喪,後來一想,他們可以去得的地方,難道我就去不得,縱然川資告竭,求乞前往,也是可以的。便回到客店,預備耽擱一宵,然後動身。不料這天夜半,覺得腹中疼痛,一連下了幾次瀉,直到天明,覺得精神疲乏,但還付了房錢,勉強上路。走了三天,實在再走不動了,瀉泄的次數也逐漸增加,只好找了一座破廟,暫時存身。那時寒熱大作,不省人事,但昏憒之中,常常喚著母親。那時菩薩恰好在此經過,便化身一個行腳和尚,替他去醫治,費了五七天的功夫,才算將他治好。吳璋詢問姓名,菩薩只說是叫蘊空,並不明言,又送他數百青錢作路費,吳璋始得重行登程。一路上歷盡艱辛,好容易總算被他摸到廣東,可是又撲了一個空,你道為何?原來那時親王又改封到江右饒州去,已不在廣東了。吳璋見母心切,既然有了著落,便又轉道向饒州而來,一路在沙磧中行走,七高八低,十分困頓,連走了幾天,鞋破襪穿,又無錢購買,只得赤足而行。又是幾天,兩足迸裂,濃血交流,寸步也不能移動,倒身在野寺的廄中,思想前後,不覺大慟起來,放聲大哭道:『母親啊!我不辭千里迢迢,奔來奔去,原想一見慈親,不料天不從人,竟弄得我寸步難行,如今是再不能走到你跟前的了呀!』一邊喊一邊哭,端的十分沉重,這一哭卻驚動了廟中的一位焦老道,出來問明情由,便道:『莫哭莫哭,我這裡現成有葯,可以醫得你。』於是便入內取了一瓶葯,一盆清水,倒來替他沖洗凈,然後將葯調敷了,背他到房中,叫他安心睡著,三天之內,包管可以行動。吳璋伏枕叩頭,謝了又謝。次日老道又替他沖洗換葯,三天之後,果然完全好了。道人又送了一雙麻鞋給他穿了,向他說道:『如今你可以上路了,但此去山深林密,須好生提心,不可大意。』吳璋謹領受教,當即拜別道人,重行前進。路上果真山嶺重疊,他謹記道人的話,小心翼翼的走去,翻山越嶺,兩日間倒也安然無事。不料第三天午後,走過一個山頭,叢莽蔽路,他披荊掠棘的走去,將近達平坦大道時,那叢草裡面卻颼的一聲,游出一條長蛇來。吳璋看見,欲待躲避,那裡還來得及,那蛇已竄到近前,照準他足踝上就是一口。吳璋覺得這一口,不比等閑,痛徹心肺,眼睛一暗,兩足那裡還想站立得住,撲通一聲,已跌倒在叢草之中。原來那一條是歧首蛇,其毒無比,不消半個時辰,毒氣已攻了心,任你什麼仙丹靈葯,也不能救治。但有了好葯,及早救治,也不是絕對無效。當時吳璋跌倒在地,暈厥了過去,不省人事。觀世音今次卻現了大慈寶相,遠遠走來,先將吳璋扶到平坦大石上躺著,便將楊枝甘露灑在他的創口,半晌吳璋果然悠悠醒轉,大呼:『母親何在?』菩薩在旁應聲道:『吳璋啊!你為母忘軀,真是純孝的鐵漢。上天決不負你這一片苦心的,你與母親相見的時候,距今也不久了。只是前途還有一點兒小小魔障,只要放定堅苦的心念,或可免得。』吳璋見是觀世音菩薩顯化指點,喜出望外,一骨碌從石上爬起,倒身下拜,謝了救命之恩。菩薩道:『如今你可以過嶺去罷,時候也不早了,切記我剛才的話,不要忘懷,我去了。』說罷,菩薩的法相就隱沒不見。吳璋便尋路下山,剛到山麓,天色已經昏暗,恰有一座山神廟,便在里邊權宿一宵。次日黎明再走,那時正是十二月中旬,天氣逐漸的冷,彤雲密布,朔風怒號,吹在身上,好像刀割針刺一般,十分難熬。他雖然鼓足勇氣,趕奔前程,到底腳步下也遲緩了不少。奔了一日,身上又冷,腹中又餓,看看天色將晚,鵝掌似的雪花,紛紛降下,更是困人。幸喜前面有個三家村舍,煙囪里正裊裊的冒炊煙,吳璋便向那村舍走來,走到一家門首,正好一位白發老者,倚在門前看雪景,他便走上前去,供手為禮道:『老丈請了,小子因往饒州去尋親,路過寶庄,天晚雪大,不能趕路,敢借貴處一宿,明早即行,感恩不淺。』老者一聽他是江南口音,知道所言不虛,便道:『好說好說!如此便請里邊坐地。』二人一同到了中間見禮,分賓主坐定,各展邦族。原來那老者姓尤名鼎,早歲以負販為生,著實有幾文積蓄,有一個兒子,現繼他的行業,遠商在外。媳婦白氏,年紀尚輕,乃是一個風流人物。如今家中除翁媳二人之外,沒有旁人,故當時吳璋入內敘話之頃,尤鼎就叫白氏也相見了,烹茶敬客。不料那白氏一見了吳璋就動了邪念,當下尤鼎又命出酒肉饗客,晚餐之後,引吳璋到廂中去安睡,他們翁媳二人也各歸房。那白氏和衣躺了一會,一心想吳璋相貌堂堂,清秀可愛,那裡還睡得著。約莫半夜光景,便悄悄的走到廂房跟首,輕輕叩門。那吳璋正好一覺醒來,聽得有叩門之聲,便問道:『外邊是誰?』白氏道:『是我呀!因為憐念你孤眠獨宿,特來相伴。』吳璋聽了大驚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子名節要緊,不可貪一時之歡,貽終身之玷,快請回房。』無奈白氏春心蕩漾,一味糾纏,那門本來沒有閂,竟被推將進來。吳璋急忙披衣下床,用好言相勸,白氏竟鑽入被窩中去。吳璋弄得沒法,仔細一想,非立刻離開此地,兩下的名節絕不會保全。於是他便拿起自已的東西,不別而行,開門出去,幸得地上積雪光耀,認明路徑,連夜踏雪而行,那白氏未能如願,便將廂房裡不相乾的東西,藏過兩件,自去房中睡覺。第二天起身,尤鼎不見了吳璋,正在詫異。白氏假意檢點什物,這也不見了,那也不見了,便指吳璋是竊賊。尤鼎因所失甚微,並不去追究,也終料不到夜半有這么一回事。再說吳璋一路過去,雖然風雪載道,卻都是平坦大路,不上一日,已到饒州,打聽到親王府第,他母親陸氏,果然在那裡。他便上書給親王乞母終養,親王不準,屢次上書,終未得親王的允許。他便在王府右邊,租了一間房子住下,匾額上大書『尋親』二字。門上貼一付對聯,寫著「萬里尋親,歷百艱而無悔;一朝見母,縱九死以何辭。』他獨居在內,虔誠念誦觀世音經。如此大約一個月光景,那一天恰好親王在他門前經過,看見了匾額上對聯,不覺驚異道:『不想吳璋此人,倒端的是個孝子。』便命召他相見,問明一切,吳璋便將路上之事,原原本本的歷述一番。親王聽了,也為感動,便依他的請求,命陸氏相見,准吳璋奉母回籍,又贈了不少川資。吳璋母子因此事端賴菩薩的將護,才能達到目的,故決計先買舟往朝南海,然後回吳江原籍。後來子孫極為繁榮,也算是純孝之報。我算一言表過,在他母子往朝南海之時,觀世音菩薩正化為一個漁人在粵海之濱。結那不空釣絹索,萬法紫金明光鉤,鉤取海中一怪物,替這裡的百姓除害哩,正是
不空絹索釣金鰲 大慈大悲歸南海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THE END